❈ 我予他向死而生的烈酒,也予他向阳而亡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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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双王/尊礼]Almost Lover (fin.

QWQ

长铗已古:

2016.1.31 于 LFT




*综合k-project多媒介的【我流双王】


*虽然是放在一个标题下,但当做小段子就好(


*请一定不要认真研究个中提到的科学道理=L=|||||||




Almost lover




1.


    周防刚刚才发现,世界上居然有人能让他讨厌到这个份上。


    不止是这个男人眼中精准到苛刻、冷静到冷漠、仿佛在打量着同样是无机物的什么东西似的眼神,还有他那种似乎完全无视“周防尊”本人意愿、只想把“周防尊”塞进自己所撰写的乐谱里、好奏出一曲“世界大同之歌”的口吻和态度,着实太太太让周防火大。


    而这个男人,还是拥有和他一样级别的力量的,新一任的青之王。


    周防久违地感受到了阻挡着自己、威胁着自己的“墙壁”,并为之感到了同样暌违已久的、再真实鲜明不过的情绪——愤怒,以及打心底里冒上来的、几乎要让他颤栗起来的兴奋。


    ——打破它!


    ——弄坏它!


    ——消灭它!


    他的心在原野上狂啸着,被压抑已久的赤色力量在躯壳里沸腾。


    第一次碰面就一言不合一拍两散后没多久,两人就再次于共同的目标人物矢俣处相遇。


    语言仍旧无效,彼此只好用行动来表明决意。


    周防松开了身体里那只猛兽的缰绳。达摩克里斯之剑随着刺目的红光出现在周防头顶的高空。


    响应般随之出现、与之对峙的,还有一把同样规模却流淌着青蓝色光芒的巨剑。那是为了与周防对抗而不得不拔出的、属于宗像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周防扫了眼那把机械感十足、第一次亲眼见到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舔了舔干裂的唇,露出了踌躇满志的狰狞笑容。


    他凶横地逼迫着这个满嘴说教、举止端方到高傲的男人,看着他不能理解般地同样愤怒起来,看着渐渐地全力以赴、渐渐地失去理智开始暴走、渐渐地进入了自己的节奏,心中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满足与愉悦。


    什么矢俣要怎么处理、以后的权职如何划分、谁的想法是对是错、甚至是头顶的王剑会如何……统统地被抛至了脑后,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了眼前这个讨厌到极致反倒生出些许干净利落的痛快来的、势均力敌到讽刺的对手。


    伴随酣战而来的畅快舒爽冲刷过四肢百骸。


    为了压制力量、避免再次帮日本地图整容,成为“王”后,周防不得不故意把自己变成一滩停滞的死水,生存,而不是生活着。然而这一刻,他终于再次享受到了这种即使即刻燃尽也没有所谓的快乐,以及“我”之存在的生动实感。


    身上被蓝色利刃划破翻卷的刀口,手上被自己的火焰灼烧成焦黑的皮肉,颊上被烟尘与能量碎片刮擦出的七零八落的伤痕……周防统统都不在乎,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只想就这么战斗下去,直至生命终结。


    然而,蕴含着力量的俳句却突然巧妙地介入了打斗。


    周防和宗像同时止住了攻击,向声源望去。


    是有着“预言”能力的无色之王三轮一言。


    “我不想再看到第二场迦具都式的悲剧,今天可以到此为止吗?”姗姗而来,却也不算太晚的男人带着稳重柔和、有着能让人冷静下来的奇妙能力的笑容插进了两人之间,以调停者和其背后黄金之王的名义,强行终止了这场战争。


    理智总算回笼,并没有打算、也没那个能力和黄金氏族死扛到底的赤、青王者默契到可笑地恶狠狠地互瞪了一眼,各自轻蔑地哼了一声,松拳的松拳,收刀的收刀,随之双双背过身去不再看向对方。


    因而他们也就没有注意到,三轮一言那如佛陀般慈蔼的微笑在看见他们太过相仿的动作和身影后轻快地上扬,以及眼底的那一丝,悲悯的余味。






2.


    “……那个宗像野郎!混蛋!自以为是的笨蛋!蠢货!呆板!无趣!阴险!虚伪!笑面虎!奸狐狸!死面瘫!……”源源不断的咒骂从赤之王的嘴里倾泻出来,低音炮的连环轰炸简直就像是活火山在咕噜噜地翻滚熔浆。周防全身都笼罩着浓郁得仿佛能化成实体的黑色怨念和怒气,让惯于在吠舞罗聚会的氏族们都敬而远之。他以几乎要弄碎玻璃的力道砰地砸下了酒杯,把空了的酒瓶往草薙的方向一推,示意对方再帮自己拿多一支。


    草薙肉痛地看了眼自己心爱的吧台,顺从地替他拿出了两支酒。周防用蛮力拔出了瓶塞,右手手心一把爆裂的火晃过,软木塞已然消失不见,左手同时粗鲁地往酒杯里哗啦啦地倒酒。草薙瞧着他那生猛的灌酒架势,心中默默地闪过了“幸好他只是随便点了便宜的国产威士忌”的念头。


    周防一回到吠舞罗就开始一个人在那儿生气,根本没理会身后一群认识、不认识的被王剑召集来的氏族成员。若是平时,八田他们已经为矢俣应该归吠舞罗处置、黄金老头插什么手、青服如何可恶吵开了,可在周防的低气压中,小子们都乖乖地夹紧尾巴噤了声。


    矢俣和被他牵入事件的两个少年在现场便被随三轮一言而来的兔子们在“征得”周防与宗像的同意后带走了。与此同时,兔子还转达了黄金之王对两位王权者明天早上前往御柱塔开会的通知,说介时会裁定矢俣三人的处理方式。


    十束看了眼仿佛是在沸腾、却因此蒸发掉了平时身上总缠绕着的焦躁沉闷的周防,安静地遣散了其余的氏族成员,然后朝仍站在吧台后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草薙招了招手。


    不想撩到怒气栏爆炸的王的虎须的草薙近乎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原位,然而事实上,全神贯注于“痛骂青之王”大业的周防压根就没空在意他。


    草薙跟着十束走出了酒吧,熟练地叼了根烟在唇间点燃,深吸了一口,又长长地吐出,总算安抚了下自己因为差点被剑砸而持续扑通扑通的小心肝。见叫他出来的十束没有说话,草薙便主动开了口:“我还没见过尊那个样子,生气到连烟都忘了抽了。”


    十束双手后背、十指交叉,也跟着做了个深呼吸,扬起笑容:“也很生机勃勃,不是吗?”他顿了下,“只是没想到我们没做到的事,却由‘对手’帮我们做到了……有点寂寞啊……”


    草薙微眯眼,努力回忆了一下上次看见周防这么有精神是什么时候的事,苦笑道:“是啊。”也不知道是在答哪一句。


    “所以由得他吧。”十束歪头比了下室内,然后下定决心般扭头看向了草薙,“不过,KING在和青之王打起来之前所说的,想解散吠舞罗的事,可就不能由他了。”


    草薙愣了下:“解散吠舞罗?”


    十束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想解散吠舞罗。虽然KING说大家想做什么做什么,即是留下来也没关系,但我果然还是不想解散吠舞罗。”他说,“所以我会更加努力肩负起监管的责任,让这个可以留住——不,或许应该说困住KING的地方保存下来。而且这也是我的容身之所。尽管很麻烦,我也还是喜欢它、想要它。”


    草薙吸了几口烟没有说话,最后揉了把十束的头毛,说:“我会帮你的。”


    十束乖乖地被撸毛,笑眯眯地说:“大感谢!”




    第二天一早,草薙算着去御柱塔开会的时间,从他的单身公寓回到了酒吧,准备叫周防起床干活。推开酒吧门的一瞬间,草薙有种其实自己昨晚根本没回家,一切只是在梦游的错觉:吧台旁同样的位置上依旧杵着那头毛发炸开的红毛狮子,如果不是桌上林立的空酒瓶与对方手中燃烧的香烟,整个画面与草薙离开酒吧时的光景并没有任何不同。


    草薙重新迈开顿住的脚步,走到了吧台后面。作为盈亏自负的吧主,他不得不细细数了下桌上的酒瓶:一共有七支威士忌、六支伏特加以及两支白兰地——都是草薙放在醒目位置供大家自由取用的饮品,显然周防并没有深入寻觅草薙秘藏珍品的心情。虽然总价还在草薙能够啃下的数目以内,但这个数量还是让草薙轻轻咋舌。他看向似乎有点喝迷糊了,但仍不时灌一大口酒、碎碎念地啐骂“奸险”、“王八蛋”什么的周防,叹了口气:“早上好,尊。”


    直到这时,周防才抬眼分出了一个眼神给草薙,含糊地应了一声。


    “你就这样在这里喝了一晚上的酒?”草薙略带无奈和好笑地勾起唇角,“有那么讨厌吗?那个新的青之王?”


    周防没有回答,而是用极其凶恶的眼神瞪他,完全一副“不要给我提那个混账!提都不要提!”的暴躁表情。


    草薙迎视着周防瞪向自己的金色眼瞳中反射出的璀璨光芒好是一怔,然后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一边在心里吐槽着“也不知是谁在这里念了人家一晚上”,一边在嘴上说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直到周防重新垂下了眼皮,草薙才望着他、缓缓地展露出了一个有些安心的笑容:Scepter4,新的青之王吗……虽然很是棘手,但,说不定也会有好事发生吧。


    “好了,尊,收拾一下就去御柱塔吧。啊,对了,你消耗了我们大量的货存的事,我会记在账上的。要是酒吧有什么活动需要你的话,可不能拒绝哦。”


    “……啧。”




3.


    吠舞罗还是保留了下来。十束和草薙为了约束、整顿底层人员忙得天昏地暗。就在这时,穿着青色制服的凑速人和凑秋人来到了酒吧之中。


    在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周防是颇有些想笑的,笑不被承认的宗像,也笑这两个同样没好到哪里去、甚至可能更差劲的家伙——真是一群无聊事。然而最终,吠舞罗还是收下了这两人,并非是周防特意和宗像对着干,只是单纯地因为草薙想要保护这两人,而他并没有什么所谓而已。


    但周防也并非完全不了解事态,毕竟就算他不参与,各种信息也依然散布在他周围。在草薙拉着伏见去椿门谈判的第三天,吠舞罗的座机便叮铃铃地吵了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顺着懒散地摊在沙发上的周防的脊背蔓延到了他的发尖,让他连电话机都不想碰。最后还是恰好来吠舞罗的伏见接起了电话。


    短短的仅有伏见单边的对白已足够周防确定自己预感的正确性。他暴躁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大步过去抢走了伏见手中的电话,在粗鲁地挂断前,赤之王太过优秀的听力不幸地捕捉到了话筒里传来的、那个男人提及自己名字的声音,于是越发地暴躁起来。


    他的暴躁只是针对宗像礼司一个人的,与他察觉到的、伏见对于自己的恐惧、对于青之王更为平和冷静的态度完全无关。周防不打算干涉伏见的去留,他一贯觉得这种事没什么所谓,合得来就来,合不来就散,自己觉得好就行,没有勉强的必要。不干涉,意味着在不阻止不挽留之余,也不会去劝说推动,一切必须由伏见自己来决定。


    没过几天,凑家兄弟就从吠舞罗再度逃逸了。在了解到凑速人原本是打算取他的项上人头与宗像谈判后,周防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责怪草薙,反而想象了一下自己的人头被两兄弟摆在宗像面前的光景。那个男人会是什么表情呢?大概就是保持着从容到虚伪的笑,微微讶异地挑个眉,感谢对方为建设和谐社会做出了伟大贡献,之类的吧。


    但说到底,能杀死王的也只有王而已。如果王是那么容易被杀死的生物,周防觉得自己或许还会好受一些。


    也正是因为如此,暴躁归暴躁,讨厌归讨厌,宗像的出现不得不说让周防多少松了口气。毕竟尽管周防我行我素、不喜欢拘束,也并不意味着他觉得“王剑”掉下来、将包括他认可的“同伴”在内的一切碾成荒野也没有关系。


    按照宗像的脾气,对方肯定会在他暴走、并在闹得不可收拾前给他一刀吧——这点周防无比确信——因此如果宗像对着他的人头能够笑得出的话也好,就当做弑王的负荷的回礼了,他尤其地不想欠宗像什么。


    如周防所意料地,在“拐走”了伏见之后,宗像没有辜负他的“阴险”,雷厉风行地解决了Scepter4换届的混乱事态、并将凑家兄弟逮捕归案。


    周防双臂张开搭在低矮的沙发背上,懒洋洋地向后摊着,窗外的碧蓝天空倒映在他眼中,阳光明媚得刺眼。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追随着一片被气流拉扯、携卷着不知去向何方的枯叶,直到它消失不见。草薙汇报事件的声音变得很远很远。


    这是凉风送爽的金秋十月。




4.


    这是雪花纷飞的寒冬十二月。


    经过数月整顿,变得臃肿庞大、蛇龙混杂的吠舞罗终于能够再次见到它原本应有的样子。不过除开类似矢俣这样的“自作孽”事件之外,吠舞罗原本的“保镖”业务本来就容易与Scepter4的职权范围重叠冲突,就在这数个月中,青赤氏族之间发生的冲突用两只手并上两只脚都数不完。


    上升到王权者之间、各自亮出达摩克里斯之剑的斗争也不少,不过好歹没有闹到需要再度劳烦三轮一言出马调停的程度,也就免去了再双双前往御柱塔陪老头子喝茶。


    刨开“工作”上的会面,相互看得极不顺眼的赤青两位王者之间的见面也频繁得有如黑色幽默。就像是磁场的两极一般,除了“是磁极”外属性全不一致的两人被或可叫宿命的力场牵引着,在密集地经历了红绿灯路口、街角便利店、午夜浴场等等思议、不可思议地偶遇后,再度地于某酒吧相遇。


    周防在扫见吧台旁的那个身影时,颇有一种直接把门拽下来、摔对方脸上的冲动。就在他烦躁的同时,已经端起了酒杯的另一方似乎也有所感应般地顿住了动作,扭头望了过来。对上的视线就像相撞的燧石,一瞬间彻底点燃了彼此的好胜心。


    周防冷笑一声,直直地朝那个同样挂起了冷笑的男人走去,还是那个懒散的步伐,周身却已是气场大开。周防在男人嫌弃的目光中故意挑了离他最近的那个座位,伸脚一勾凳脚拖开了高脚凳,潇洒地在他身边稳稳落座。


    “哈,真是麻烦的人,酒吧的话其他地方要多少有多少吧?”似乎是看多周防一眼都会被污染一般,男人已经把视线重新摆正,推了推眼镜,“TEAM吠舞罗的周防尊?”


    “我进来的店,凭什么要我出去?”周防讥讽般地按照他的腔调,念出对方的名字,“Scepter4的宗像礼司?”


    “不明白吗?因为酒味会变糟啊。”宗像的口吻带着“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的简单道理都不懂吗”的鄙视。


    “原来如此。那正好,赶紧滚。”


    “哼,还是这么旁若无人呢,明明您才是后来者。”


    “我要什么时候去什么地方,轮不到别人多嘴。”


    “所以才说您旁若无人,不会读空气。”


    “哈,空气。”周防一副“那是什么?能吃吗?”的语调。


    仿佛被这个词提醒一般,宗像又提出了一个新议题:“啊,还有,那个闻起来很廉价的香烟,可以熄了吗?令人不快。”


    太过全情投入到幼稚的拌嘴中的宗像并没有注意到他提的这个要求是在“周防坐在原位”这个基础上才成立。看来他也并没有像洁癖远离细菌那样那么地期待周防滚出这间酒吧。


    而察觉到这一点的周防挑了挑眉,歪头瞥向了身边的男人,然后在瞧见对方即使在酒吧这种地方依然笔直的脊梁和他毒舌着也依然从容悠然的侧脸后,难以抑制地产生了不爽以及把对方撩拨到失去状态的念头。周防故意用力吸了口烟,“呼”地将烟雾尽数吐向了那张端正得过分的脸,心满意足地换来了雪青色眼睛仿佛能割伤皮肉的瞪视。


    周防挑衅地“哦?”了一声,又仿若嘲讽对方娘们唧唧多计较般哼笑了一声,优哉游哉地在烟灰缸里捻熄了烟卷。


    拯救了周防的脸——不,鉴于周防十有八九不会被击中,反而会很开心地进行更为轰动的反击,所以准确来说是拯救了酒吧的,是沐浴在两个王的剑拔弩张中不幸围观了全程、总算找到空隙插嘴的侍应生:“那个……先生?”


    周防保持着和宗像互瞪的目光,回道:“Turkey,双份。”


    “好的。”总算完成了任务的侍应生立刻脚底抹油溜走了。


    “真是的,不走运的一天啊。”宗像随着侍应生离去的脚步声悠悠然把视线拉了回来,扔进了自己面前的酒杯里。金色的酒液反射出酒吧昏暗迷离的灯光,晃荡着的波纹让宗像看不清倒映在上面的自己的面容和神情。


    “巧了,我也这么觉得。”周防同样地收回了视线。


    “原本还想着偶尔能放松一下。”


    “啊,同感。”


    酒吧里并不忙碌,就这么一会儿侍应生已端着周防点的酒回来了。


    两人看着被放至桌面的酒杯,同时“嗯?”了一声。


    “波本吗?”宗像说,“这种酒的话,您在自家酒吧想喝多少都有吧?何必到别的店来?”


    “我要在哪喝什么用不着你指示。”


    “刚刚和小伙伴们吵架了吗?还以为善于拉交情是您的唯一优点。”


    “你才是,形影不离的部下都不见了,终于被他们嫌弃了吧?”


    “我只是没有和属下一起喝酒的爱好,和您不一样。”


    “真不巧,是同伴擅自要跟着我,这就是所谓的人望啊——不像你。”


    “哦呀哦呀,‘人望’吗?这可真不像不去自家酒吧、反而孤零零地跑到别处喝酒的人的台词。”


    “呵,只是今晚刚好想一个人喝而已。”为了紧跟拌嘴的节奏,周防一个不注意就把夹杂真心、听起来有那么点伤春悲秋的话也倒腾了出去。


    “嗯。”宗像也不知察觉到了没有,总之假惺惺地点了点头,居高临下地朝隔壁丢了个假同情、真傲慢眼神,“姑且当做如此吧,已经是孤零零的野狗还被欺负的话也太可怜了。”


    周防都快听笑了:“吵架的方式还是这么迂回啊你这货。”


    宗像冷笑着施施然否认:“吵架什么的可没有,这只是率直的怜悯罢了。”


    “嘛,算了,就当做耳边风好了。想想你就是个张口就惹人嫌的讨厌上司,大概连一个可以一起喝酒的部下都没有吧?发发牢骚也是正常的。”


    “真遗憾,我说过我只是没有那种趣味而已。”


    “就当是这样咯,毕竟真相太难堪了。”


    两人一边互不相让地幼稚地斗嘴皮子,一边时不时地喝着酒,倒也意外的和谐热闹,不知不觉中,气氛中一触即发的险恶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因为没必要对对方留情客气而产生的自然放松。虽然口上没有退让,但周身竖起的刺都已不知不觉地偃旗息鼓。


    摇晃着微波的酒液几乎被饮尽,裸露的玻璃内壁反而能更加清晰地照见自己的表情。宗像看着上面那个因为肌肉松弛而面无表情、眼角泄漏着浅淡放纵的醉态的、熟悉的脸,怔了一会,才有些恍惚地接口道:“您也是……”


    就在那喘息般的间隙中同样有点为自己居然说了那么多废话、状态居然这么松懈而走神的周防被唤回了注意力,条件反射地循声望去:“嗯?”


    宗像有点儿绵软地歪过脑袋,轻缓地眨了一下他形态优美的、醉意惺忪的眼睛,幽然地朝周防勾起一抹飘荡着怨念的微笑,语调倒还是那样轻慢:“尝过一口红豆沙马蒂尼鸡尾酒,就再也不会动什么邀请部下喝酒的念头了吧……”


    为了掩饰自己在一瞬间竟然觉得旁边的死对头还蛮有风情的的心理动摇,而恰好端起酒杯的周防被酒水呛了一下:“红、豆沙?”


    宗像似乎也察觉了自己方才的“失态”。他一口干尽了杯中的酒水,放下空杯时那种轻飘飘的色气已被收敛了个干净,呈现在周防面前的,依然是那个端正优雅、要说色气也是存在感极强的高贵艳然的青之王。他粉饰般地自嘲地轻哼:“不行啊……似乎有些醉了。”


    “啊?哦、是吗?……”周防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节奏了,大概这就是醉汉和清醒者之间的距离?


    宗像没有立即接口,似乎如他所说的已经醉了,所以反应迟缓、组织语言困难。周围细碎的聊天、说笑声隐隐约约地传来,衬托得这一带的沉默更为暧昧莫测。


    为了从这样泥泞般的气氛中挣脱出来,周防习惯性地摸出了烟,夹在唇间点燃。


    紫灰色的烟雾从火星闪烁的烟卷前端缭绕升起,消散在空气里。这一次宗像并没有再对他的香烟品味进行抗议,而是在望着不断变幻着的烟雾发了会呆后,突兀地说道:“想一个喝酒的心情……”


    “嗯?”


    “哼。”宗像轻笑,“没什么,只是……”


    “只是?”


    “就算看上去成群结队的,您果然也还是‘王’呢。”宗像只是纯粹地感叹,而并非嘲讽,也不想打架,因而没有用自己富有穿透力的视线刺向身边之人。


    周防正确地接收了宗像的信号,难得地没有觉得被冒犯。而因为更额外地体味到了这句话中属于宗像自己的那部分的感叹、宛如共鸣一样的东西,可以算是一直孤身为王的周防也未舍得刻意否认。他不置可否地轻笑了一声。


    “哎呀,真是醉了……”宗像笑了起来。


    尽管说了些“醉话”,两人也并未打算改变他们的相处方式,毕竟,讨厌的部分还是那么地讨厌。


    “那刚好,赶紧走。”周防不客气地回道。


    而宗像也还是那个“迂回的吵架方式”:“您要是忍耐不了的话,我可以为您离席的哟——在我身边喝酒,相当地紧张吧?”


    “啊?”


    “哦呀,我可是为您着想来着。”


    周防打量着他,像见到什么有趣的事物般低声哼笑了一下:“宗像。”


    被点名的男人转过头来无畏地迎视着他的目光,带着微醺的呆滞,字正腔圆地应道:“是。”


    “你看我很不爽吧?”周防用肯定的语气问。


    宗像保持着完美的礼仪式微笑,秒答:“是,那当然了,不必说就知道了吧?”


    “坐在一起都想吐。”


    “如您所言。”


    “超级火大。”


    “没错。”


    周防挑衅地扬起一边唇角:“为什么?因为我可怕吗?”


    宗像失笑:“怎么可能呢,这也离题太远了。”


    “是吧。我也是。”


    “嗯?”


    “你就庆幸吧,宗像。”仿佛礼尚往来般地——也或许都怪酒喝得太快了——周防回了句在平时大概绝对不会去点破的话,“我虽然超讨厌你,却是少有的、完全不怕你的人之一。”


    宗像微微一怔,未及答话,同样清空了自己的酒水的周防便招招手叫来了侍应生,再点了一杯Turkey。


    侍应生瞧着宗像面前的空杯,便殷勤地一同问了似乎是和周防“一伙”的宗像:“这位先生呢?”


    宗像缓声应道:“是呢……那么,就要同样的吧。”


    两人几乎没有再交谈,只是静静地喝着一杯又一杯的酒,放空着思绪。


    最后,还是酒量原本就远不如周防、还比对方先来的宗像率先离席了。他招来侍应生结了账,然后带着不易察觉的摇晃站了起来。


    懒洋洋地瞥向他的周防嘲笑道:“看起来已经完全不行了嘛。要我扶你上出租车吗?”


    “没想到您还有这样的好心,遗憾的是我并不需要。和‘不行’无关,我可是明早还要有工作的人,适可而止是必须的,和您这样毫无自制力的小混混可不一样。”宗像一边悠然说着,一边拿起放在隔壁椅子上的藏青色长大衣穿上,有条不紊地理了理衣襟、扎起了腰间的束带,神色淡然、水光却婉然流转的紫眸隔着冰冷的镜片俯瞰着周防,“那么,先告辞了。”


    “哈……”周防冲那个步伐显然不如平时稳妥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由衷地“祝福”这个强行装逼的家伙走到一半丢人地躺倒在路上——至于人身安全什么的,等‘王命’这种被动技能会失效再说吧。


    宗像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周防拧回头来,慢慢地解决掉了杯中的酒。


    可是,明明是“一个人喝酒的心情”,现在好不容易终于一个人了,却反而没有了再去点单的意思。


    周防瞪着空杯愣了会神,嗤笑了一下,把钱往桌上一扔,双手插在口袋里,叼着烟,漫步着离开了酒吧。






5.


    “哦呀,这不是赤之王吗?大冬天还出巢,真少见呢。”


    清澈的嗓音宛如兜头淋下来的大桶冰雪,刺激得周防整个人都精神一振。他停住了脚步,维持着睡不醒的懒散模样抬眼望向迎面而来、难得在大白天穿着私服的男人,金色的眼中却已变得神彩熠熠:“哼,青之王有老年痴呆吗?前天不是才不幸见过?”


    虽然周防口中的“前天”夜晚,两人巧合地在某间酒吧中并肩共饮,还醉醺醺地一起说了些王不王的傻话,但显然周防和宗像都不是会为这一点事情表露出尴尬的人——尤其在对方面前。宗像装模作样地回忆了一下,恍然道:“是哦,失礼了。谁让那一天过得太糟糕,让人不自觉地不想记得呢。”


    “羡慕,这边可是糟糕得想忘都忘不掉。”周防咬着烟狞笑着回击,“而且看来这样撞鬼的日子又要多上一天——怎么到处都有你,真是烦死人了。”


    虽是这么说着,两人之间那种仿佛不需要逻辑不需要理由般的焦躁感却消退了不少,似乎变得能够更平和地沟通了。


    “这是我这边的台词吧。没想到您会在宠物街这种和您那粗野气质格格不入的地方出没。莫不是来觅食的吗?癖好还真别致。”宗像说。


    “啊?”周防为了方便拌嘴骈指夹走了唇间的烟,他顺着宗像的目光看向自己手里、刚刚买来的两袋鱼,然后黑线地抬头望向对方,“酒吧养的。观赏鱼一般都不好吃我以为是常识?”


    “我以为回答‘正确的用途是观赏’才是常识?不过说到底,您和‘一般’、‘常识’这种东西也搭不上边,所以我才不得不做此猜测。”


    “想打架就直说。”


    “您说笑了,作为秩序之王,对这种野蛮行径可没什么兴趣。”宗像端着得体微笑答得从容不迫,他推了下眼镜,指了下那两个袋子,“可以看看吗?”


    周防微愣,“啧”了一声,提起那两袋鱼塞到宗像面前。


    差点被塑料袋拍到脸上的宗像淡定地将周防的手腕推远了些,仔细地打量起来。沉吟了会,宗像指了指那条红蓝色交融、身体细长、八九公分、有着飘逸而艳丽的扇形大尾巴、单独分装的鱼,肯定地说:“这个是斗鱼吧。”


    “半月斗鱼。”


    宗像修长干净的手指又转向了旁边更大的袋子,里边的鱼比斗鱼小上不少,全身透明,只有鱼脊似乎泛着一点荧蓝色的光芒:“这个是?”


    “玻璃鱼。”


    “居然是玻璃鱼吗,我在市场上见过的玻璃鱼似乎色彩更为丰富、鲜艳。”


    “那是人工上色,很快就掉,而且早死。”


    “是吗。”宗像的语气中透出某种意味深长,“看来您真是很有研究。”


    难以言喻的不爽几乎是一瞬间就没过了周防头顶,不爽得让他连打架的兴致都没有了。周防唰地放下手,张开步子就想走人,却被宗像一把抓住了手臂。“啊?干嘛!”周防发出被激怒的狮子般的低吼。如果视线有实体,宗像大概已经被刺穿了。


    宗像却完全不惧他,还仿佛什么得到了确认般颇为愉悦开朗地笑了一下,说:“舍侄似乎对养鱼有点兴趣,所以我准备买几条送给他作为新年礼物。既然赤之王对此这么有研究,不知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汹涌而至的槽点甩了周防一脸,但要挑出一个最想吐槽、想到几乎忘记了刚才的不爽、想到忘记挣脱他抓着自己的手的一点也不艰难。“你这玩意儿居然有侄子?”


    “太失礼了。我既然有父母、兄嫂,为什么不能有侄子?”宗像微笑不变,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这玩意儿居然不是什么病毒聚合而成的吗?”


    “那您是吗?”


    周防静了,他盯着宗像,而那双冷色调的眼瞳也正漂浮着一层浅淡的温度,专注地、正正当当地盯着他,盯着“周防尊”,而不再是什么“目标”。


    周防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轻笑,他止住意欲前行的脚步转向了宗像,懒散地歪着脑袋,微微昂着下颌睇着对方,扬起一边嘴角:“你说呢。”


    宗像原先桎梏住周防的手在对方转身时便已自然而然地收回。他同样轻笑了一声:“看来您也知道这是个愚问。就算是您也不可能是什么野生动物的儿子吧?所以让您遗憾,我的家庭确实非常普通。舍侄是个安静的孩子,年纪比安娜还小些。所以您对这样的新手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明知故问。”


    “虽然在终端上检索了入门推荐,但姑且再听听经验者的说法也不错。”


    “呵。既然你真心诚意地请教地话,那就孔雀鱼吧。”


    “孔雀鱼啊,还真是朴素的建议呢。对了,既然您喜欢热带鱼的话,不如试着把成就感放在热带鱼保护而不是建筑的非法拆毁上怎样?至少对人类有益。”


    “滚。”




6.


    野兽般的直觉让周防感觉到了微妙的怪异——即使暗中的那只手操作得已十分隐蔽而自然。只是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像宗像那样乐衷于预先根据各种线索去推测出“门”后的存在、再思考恰当的应对方案,直接把“门”踢爆走进去看答案才是周防的做法。


    所以尽管他已经察觉到自己与氏族成员正在被有意图地分离,周防也没有任何犹豫地追捕着自己既定的目标——一个除了逃跑能力强一些外似乎与以往并没有什么区别的、胆敢在吠舞罗地盘上捣乱的异能者。


    追逐期间,周防还遇见了好几个青服。“那个家伙十有八九也在吧。”这样的念头不自觉地滑过了他的脑海。说不上想不想见面,见不见青之王的存在感对他来说也并不会有稍小的减弱。不过Scepter4近月确实很忙的样子,至少周防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收集到过“私服宗像”,更遑论在某某酒吧不幸巧遇再痛快地唇枪舌战一番什么的了。


    这一次青服并没有“迎难而上”,而是皱着眉绕开了周防:Scepter4这次出动镇目町的目标似乎与吠舞罗并不相同。


    没法顺理成章地撩架打有些遗憾,不过没有S4——应该说青之王来碍手碍脚的话,这边的工作确实也容易完成一些。


    飞快掠过的几许心思并没有妨碍周防走街串巷地捉人,不一会儿他就把目标逼进了一个似乎是仓库群一样的所在。


    这座城市已经彻底入夜了,然而建筑群内部的照明却完全没有打开。周防的目标倏地便隐没在了建筑的阴影里。


    周防微微蹬地,敏捷地跃过了防盗栅,轻巧地落地。半睡不醒的金色眼瞳扫过前方的黑暗,近乎气声地哼笑了一下。


    ——这不是“追逼”,而是“牵引”吧。是谁这么费尽心思想单独会会他啊?


    周防沿着目标消失前的线路矫健无声地前行,在目标的消失点挥了挥手。红色的异能火焰顺着他的手飞出,顿时照亮了两栋建筑间的狭窄通路。


    路上除了板砖间生长的野草空空如也,尽头是建筑群的围墙,路中段的地方则有一个十字路口。周防稳步来到路口一望,很快根据残留的异能波动判断出了目标的去向。他走向了左前方约有十来米长、有众多门窗的平房,来到最近的一道金属卷闸门前,非常随意地抬臂击上了门帘。火焰极快地以撞击点为圆心华丽而嚣张地铺开,像是吞噬金属的怪兽,在门上啃出了个足够人直立通行的大洞。


    鉴于不知道里面是否存放了什么易燃易爆的物品,周防扔掉了唇间的烟卷,碾灭在了地上。他举着一团散发着红光的异能之火,饭后散步般地晃进了建筑。


    如他所想,这里确实是仓库。广阔的建筑内部并无墙壁分隔,但堆放了一排排的高货架。架上放着大小不一的纸箱,看印文似乎都是些生活电器。


    周防想到要在这儿和那龟缩的家伙玩捉迷藏,一股莫名的烦躁就顺着他的脊背爬上了大脑。但周防到底没有轻易选择把整个很可能只是被利用了的仓库直接爆掉,让吠舞罗背上大笔赔偿。


    “自己出来。”周防蕴含着焦躁的、充满威逼感的低沉声音回荡在室内,“要我来找的话,后续可就不一样了。”


    回应他的是安静的虚无。


    周防冷笑一声,缓缓地在房间中移动起来,简直就像是巡逻收割的死神。


    不到一分钟,隐藏者便不知是否因为太过紧张地在躲避时撞到了东西,不谨慎地发出了窸窣声。


    周防如一道惊人的闪电般极速劈向声源,把那躲藏在某个货架背后的黑影揪到了身前。火舌飞快地舔过对方的脸,引来刺耳的惊声尖叫。


    尖叫声让周防更加的暴躁。染着红色火光、散发着不祥的诡异感的金色眼睛在扫见爪下猎物并非自己所要的那一只时暴睁,猛兽发出了被捉弄的怒吼:“呵?”


    就在这时,两人所在的走道尽头、周防进入的方向,传来了一道清澈凛冽、泰然笃定的语音:“不好意思,那个权外者是我们Scepter4正在抓捕的嫌犯,可以把他交给我吗?赤之王,周防尊。”


    虽然打着敬语询问,但那并非是商量、而是更接近于命令的态度——宗像礼司的一贯腔调。虽说周防一直很讨厌宗像这种说话方式,但事到如今也不至于还为这个程度的语言交锋而如此烦躁。可,他现在确确实实就体味着这样正常水平以上的烦躁。这并不是他对宗像的感情。


    ——有问题。


    周防当即用力把手中的人摔晕在地上,顺势一个转身恶狠狠地瞪向了另一端渊渟岳峙般扶刀而立的男人,沉声咆哮道:“闭嘴!”


    对方几乎在看见周防表情的一瞬间就皱起了眉心,显然察觉到了不对劲,果然没有贸贸然地再度开口。


    周防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以极其恶心的方式在拨弹着他的神经,又好像有无数人在耳边嗡嗡嗡地说教,让他烦躁、让他抓狂、让他爆裂、让他想要把这一切都毁灭。他粗喘着努力控制着自己喧哗闹腾的情绪和身体中张牙舞爪想要挣脱牢笼实践破坏渴望的赤之力。泄漏的红色能量犹如短路的电流一样滋啦滋啦地萦绕着他,极端不稳定地伸缩着自己的触角。而就在它们冲破藩篱、肆意暴涨的前一刻,周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被红火包裹的右手利落狠绝地在自己的左臂上留下了数道长长的焦黑抓痕。疼痛让他额头顿时渗出了冷汗,然而那双金色眼瞳却在同时变得极亮,坚硬的斗志像烈日驱赶乌云一样瞬间驱散了内中的混乱。周防昂着下巴狰狞地瞪着虚空中未知的敌人,歪着嘴角咧出了一个绝不低头的张狂笑容。


    几乎在他动作同时,宗像便犹如一枚疾射的羽箭般冲了过去,天狼星在抵达周防身边时恰好出鞘。青之力从刀上延展,方形的圣域将宗像和周防完整地包裹其中。


    王在其圣域里具备绝对的操控力,更何况青之氏族极其擅长防御。结界内外仿佛是两个世界,只要宗像愿意,他可以控制任何物理量的进出。


    拉扯着周防神经的手消失了,情绪在余颤过后落回了平时的低能态。他表情清爽地甩掉了发尖的汗珠,下一瞬就被人粗暴地拽起前襟拉了过去。


    青之王威风凛然的美貌几乎贴在了周防脸上,连鼻息都相互交融、数睫毛都没压力的距离。恶狠狠地盯着他的雪青色眼睛里写满了不认同,而不认同下面,是影影绰绰的担忧。


    周防毫不退让地迎视着他刀锋般锐利的目光,片刻,从胸腔里鸣震出一声低笑,略带嫌弃地说:“脸太近了。”


    宗像被他这个“重点”气笑了,挑衅地扬起唇角:“哦?我的脸吓到你了吗?”


    “靠这么近是想我袭击你?”


    “呵,你敢吗?”


    “明知道我不会回答‘不敢’,是想我回答‘敢’吗?”


    “差不多就够了啊你,别顾左右而言他。”


    周防抓住了宗像揪着他衣襟的手,盯进他的眼中,表情未变,语气清淡却认真:“没什么好说的,宗像。”


    手心下清凉细滑、与自己全然不同的手微微一动,然后周防便被扔开了。


    “哼。”侧过身推了推眼镜的男人在这么一个动作间就恢复成了平时那个游刃有余的青之王,仿佛刚才怒气张扬、威压决堤的模样只是周防一晃而过的幻觉。“真是的……粗野,乱暴,无秩序——因为您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会得到这样难以控制的力量吧?”


    周防拉了拉被抓皱的T恤,回击张口就来:“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是青之王呢,死板、冷硬、爱管闲事的家伙。”


    “不是‘闲事’,是‘责任’。虽然对于您这种整天都在睡觉的混混来说理解起来是困难了些,但也请您多加努力。”


    “都说是谁规定的‘责任’。算了,不想在这里和你吵这种无聊问题。”周防问,“对手是?”


    宗像抬头看了一眼。周防顺着他的目光望见了一枚监视器,有趣地“哦”了一声:“和那个家伙有关吗?绿色的。”


    “我也希望我推断错误呢。”宗像一边说一边低头拎起旁边昏死在地的权外者,扫了眼周防受伤的手臂,侧侧头,示意对方与他一同离开。


    周防的目标早已不知所踪,这样的局面下再找也只是无头苍蝇乱撞而已,确实还不如先去处理伤口。他也没有矫情地非得重新铺开自己的圣域,直接跟着宗像,在蓝色的结界中移动着。


    宗像打开了领口的通讯器:“我是宗像。仓库这边可能存在一般性武器,比如说……次声波之类,功率不大,但诸位在靠近之时务必注意防护。抵达后请即刻对仓库展开搜查。”


    看来宗像之前已经叫S4队员过来集中了。周防等他关闭了麦克风,方才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没有感觉到异能。”


    “这只是我的推测。”虽然这么说,宗像的语气颇为自信,“我可不认为我们在此处相遇,而您还捉着Scepter4的目标是一种巧合。除非王亲自出现,异能对于你我不过是小打小闹。但您却未有防备地中招了,多半是一般性的武器——所谓的盲点呢。


    “根据您的症状显示,这种武器似乎会使人暴躁。而我来此的一路上都未感觉到任何干扰,毕竟这种事对于我来说就像在冰上泼热水一样明显,在察觉到的一瞬我便会展开圣域进行防御。而您则不同,本就熊熊燃烧着的您,就算添多两根木柴也能够不知不觉。”


    “哼。”


    “对方看穿了您力量的不安分,针对您进行定向攻击。如果您并未发现异样而顺势失控,势必会把同时在场的我一起卷入。两王相争,力量便愈加失控,陷入恶性循环。”宗像娓娓道来。


    “上次招了一群蠢货围攻酒吧也是——我和他之间有什么仇怨吗?”周防语气漫不经心,表情却露出了一丝狩猎时的嗜血兴味。


    “呵。贵方我是不太清楚,不过在下这边倒有迹可循——调皮捣乱的孩子总不喜欢有家长管教。”


    周防低声一笑:“真敢说啊。”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了仓库大门口。属于Scepter4的执勤车在门口有序排开,穿着统一的青色制服、腰配西洋剑的机动队员们正小心地展开光壁、分组进行搜查。发现宗像的一组队员正准备向他敬礼,却在扫见他身边的周防时仿佛被噎到一样噤了声。


    “辛苦了。”还是宗像率先打了招呼,叮嘱道,“若发现可疑物品请优先执行断网断电。尽量将证物保存完整,以供后续研究。”


    青服们闻言回过神来,立刻答道:“是,室长!”


    出了仓库、进入S4筑起的防线之后,宗像便收起了圣域,把嫌犯扔给属下,亲自“看押”着周防前往医疗车。虽然这创伤对王这非人哉的肉体而言算不了多严重,但未免被吠舞罗的人见到伤口啰嗦,周防便也无甚所谓地跟着他走。


    就算身陷“敌营”,赤之王也仍然是一副懒散信步的样子,倒是历练未足的S4队员们被他经历了方才的斗争后未完全敛起的压倒性的存在感逼得绕道走。


    “堂堂赤之王,请不要欺负我的属下。”宗像和悦地提醒,剜过去的眼神却远没有那么亲切。


    周防却茫然:“啊?”


    好在两人很快就抵达了医疗车。


    Scepter4的工作算不上安全,但因为危险案件都有宗像亲自坐镇,极少有严重伤亡出现。因此常规配设的医疗车上也只有一个医疗人员。


    在急诊、面对高压环境方面很有经验的中年女队医没有被周防的“王霸之气”所吓倒。适当清理了创口后,将手凭空覆在了创口上,白色的光芒持续地从她手心流出。


    周防看了看自己渐渐愈合的手臂:“权外者吗……”


    “现在已经是青之氏族了。”宗像说。


    不一会儿,周防的手已完好如初。他朝医生点点头表示感谢,对方也回以一笑,然后规矩地避让开来。


    周防活动了一下手臂,随口评价道:“挺方便的。”


    “这是为辛苦维持秩序的人们遇到‘不得已’的工伤时所准备的伟大能力,所以希望以后都不必再浪费在‘不必要’的损伤上。”宗像似是严肃似是玩笑地说着嫌弃话,“有些事还是交给专业的来做吧。”


    周防嗤笑了一声。几乎只有在面对宗像时才迸发着灿烂华彩的金色眼瞳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放肆到几近挑逗地打量了他一会,方才摸出根烟来叼在唇间点燃:“哼,你就不能好好地说话吗?”


    出乎意料的台词让宗像似乎噎了一下。


    周防继续说道:“嘛,不过我可不打算参照你的价值观来干活。”不待对方开口,周防便朝宗像随便地摆了摆手,留下忙忙碌碌的S4独自向吠舞罗的方向离开了。


    




7.


    宗像推门而入的时候并没有怎么惹人注意。不是他存在感太弱,而是吠舞罗实在太热闹太忙乱了。不少宗像熟知的面孔穿着有模有样的执事服穿梭在拥挤喧闹的普通客人之间,尚算合格地充当着服务员。宗像的微笑泄漏出几分趣味,轻轻地“噢?”了一声。


    这时总算从底层的柜子里找到了需要的酒的草薙直起了身来,习惯性地随口补上方才听到门铃响后未来得及说的既定台词:“欢迎光——”


    与他对上视线的宗像看着草薙卡词的样子满足地上扬了几分嘴角,泰然自若地走过去,在仅剩的角落吧台座上坐下:“请给我一杯‘彩虹酒’。”


    宗像的态度委实太过自然,反倒让草薙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做何反应。


    宗像微微扬眉:“哦呀?难道这里不提供这种酒吗?”


    “不……”草薙总算是勉强回过神来,基本没过脑子地回道,“有是有的……不过……”


    “呵呵,不用这么在意,草薙君,我现在并没有在执勤中。”


    确实,草薙难得地看见非S4制服状态的宗像,然而这个男人那种超绝的端正感稳重感让他穿私服也能穿出制服的感觉来。


    不过无论如何,这里毕竟是赤组的大本营,没理由对孤身上门的青之王这么畏手畏脚地跌份。既然宗像这么说,草薙便努力将他当做普通客人来对待:“咳。‘彩虹酒’是吗?了解。”


    可是,青之王却完全没有做“普通客人”的自觉。敢于孤身上门的他显然也并不担心这里是赤组大本营这样的设定,非常淡然熟练地就吐槽起了主人家来:“看起来,您这儿是在做什么特别活动吗?赤组的干部穿着执事装比原本那副小混混的样子顺眼多了,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往这方面转行?”


    草薙额角蹦出两根青筋,干笑着回答:“没有呢。从赤组目前的业务发展情况来看,完全没有转行的必要。”


    宗像轻笑一声:“目前呢……”


    宗像意味深长的语调让草薙猛然想起了宗像之前的S4代理司令盐津曾与他说过的、关于周防与迦具都的话。他的手微微地抖动了一下,从瓶口流入量杯的红色液体也随之摇摆出一条瑰丽的曲线。


    宗像似乎没有就此点谈下去的意思,话题陡然一转:“话说回来,我好像没有看见赤之王的身影?丢下臣属在这里辛勤工作一个人逃跑,他就是这样当王的吗?”


    得,吐槽完赤组不够,还要吐槽赤组的头头。草薙也是费了好些劲才忍住了把酒泼到宗像脸上的冲动,毕竟这种行为必然徒劳不说,要是真惹得那群热血上头的小鬼们牟起劲来,他的酒吧、他的特别活动肯定就泡汤了。


    草薙深深地吸气,板着故意假惺惺的笑容答道:“呀,有尊这样的王的话,大家都很开心能够为他‘义务’工作呢。不像有些地方leader的魅力值不够的话,就只能拿‘工资’维系了啊。再说他也有与大家同甘共苦,只是上楼中间休息一下、吸根烟而已。”


    事实上,草薙是用周防‘欠下的账单’硬要周防一起参与进来的,毕竟周防的条件足够吸引众多男女顾客。当然草薙是打死也不会向“对家”自揭老底。


    “噢?”宗像还是那样叫人看不透的端庄浅笑,他十指交叉支肘于桌面,抬眼定定地看了草薙两秒。


    明明反光的镜片让草薙看不见他的眼神,可草薙还是有被他一眼望穿的感觉,寒毛倏地沿着脊骨一路从下往上倒竖起来。


    宗像淡淡然收回了视线,似乎已经知道了草薙不过是面上的斗嘴般、富有余裕地根本不去辩驳,只道:“那我还真是——对他的执事秀很期待呢。”


    自觉说多错多的草薙没有再搭腔,默默地熟练地把宗像点的鸡尾酒调好,放到了他的面前:“您点的‘彩虹酒’,请慢用。”


    “谢谢。”宗像纤长白皙的手端起细高的利口杯,欣赏起层次分明的色彩来:红、黑、绿、白、蓝、金、透明——颜色绚烂的酒液组成了一道七色彩虹,在吧台射灯下泛着莹莹的幽光,美丽而迷人。


    虽然动作上并未有什么特别,可这个男人做起来就是有一种难言的高雅感——当然周防大概更愿意称之为“装腔作势”,草薙想。虽然要应付其他客人的点单,但草薙的注意力还是难免地放在了宗像身上。


    宗像打量的目光最后顿在了那层绿色上,问道:“这是绿薄荷?”


    “不,是蜜瓜甜酒。”草薙回答。


    “是吗。虽然颜色很漂亮,不过我不太喜欢太甜的东西。”宗像说,“说起来,你们四天之前在找的那个strain,如何了?”


    草薙愣了一下:“没想到青之王会关心吠舞罗的工作。”


    “哈哈,重要的赤组的情况,我怎么可能不关心?”宗像微笑着朝他敬礼般举了举酒杯,“而且这次,我们不是有共同的——敌人吗?”


    草薙不自觉地随着他的动作看向了酒杯,那层荧光绿色的蜜瓜甜酒存在感十足地洋溢着夏日般充盈活跃的生机,像是难安于现状、心绪骚动的青春少年。


    其实那天的事周防并没有和他们详说,但也点明了背后或有绿之氏族在作祟。不过,“要让你失望了,那个人虽然找到了,但是,只是一枚几乎什么也不知道、被棋手指挥得团团转、最后被舍弃了的棋子而已。”草薙说。


    宗像含着吸管啜了一口酒,哼出一声轻笑:“嘛,也算预想之中。对手对‘下棋’非常之擅长,不好好准备可不行呢。”


    他言笑晏晏下的慎重态度让草薙的心也不由变得有些沉重。说到底,敌手和周防、宗像一样也是个王权者,还神秘地潜藏在浑浊的水底,想要探寻对付本就不是能够优哉游哉的事。


    就在宗像喝光了最底层的、殷虹如血、热情似火的红石榴汁时,他仿佛感应到什么般忽然抬头望向了楼梯口,然后和顿在楼梯上的那个像头慵懒的狮子一样的男人正正好地对上了目光。


    “哦呀。”宗像打量着他身上的执事服,毫不掩饰地弯出了饱含兴味与揶揄的笑容。


    “哼。”红毛狮子浑身上下写满了不爽,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过来,一把攫走了宗像面前的酒杯,“你怎么在这!碍事,快滚。”


    “这可是草薙君努力工作的成果,浪费可不好。”说是这么说,宗像也没特意去把杯子抢回来,而是继续饶有趣味地观察着周防的服装。和赤组的干部们只搭配了领结的利落短款不同,他这一身显然更为的华丽:黑色西装外套的后半是翩翩的长燕尾,衬衫领间用不知是真是假的鸽子血红宝石领巾扣扎着洁白的丝质领巾,还搭配了精致的袖扣和怀表。


    “戳瞎你哦。”周防凶狠地亮着獠牙威胁。


    奈何宗像完全不吃他这套,依然笑盈盈地观摩着:“这不是不错吗,不要害羞。没想到吠舞罗还有这样衣着高手,能把野兽也装点成人样。”


    “青、青之王!”直到这时,非常忠犬地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自己的王回来了,并跟着低气压的对方一路望见了宗像的八田才反应过来般吃惊地叫出声来。


    “尊!”草薙赶紧喊了周防,给他递了个“趁着还没暴乱赶紧搞定这个人!赶!紧!的!”的凶残眼神。


    周防完全接收到了他的意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把夺走的酒杯往台面一搁,抓住了宗像的手臂,将人粗鲁地拖出了酒吧。


    自动关上的门把草薙“冷静点,两个王有事要谈”的劝说声阻挡在了身后。宗像完全没有反抗意思地任周防拉着,还是那样看笑话般的轻盈笑意:“周防,我还没付酒钱呢。”


    “给我。”


    “没想到赤之王如此之小气,一般这种时候不都是说‘算我请你了’吗?更何况我只喝了七分之一就被您强行抢走了杯子。”


    “啊?”周防发出不爽的声音,“谁要请你这货。”


    周防飞快地一直把人拖到了完全看不见吠舞罗踪影的街心公园,才扔开了宗像的胳膊。白天可能还会有亲子和学生过来玩健身设施的地方,现在只有三三两两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家份子的人聚在一起大声地说笑打闹,根本没注意到他们镇目町暗部的王和另一个男人拉拉扯扯地大驾光临。


    “真是野蛮人,”宗像不满地投诉着,整理袖子的动作却从容不迫,“衣服都被您弄皱了。”


    “吵死了。”明明刚在吠舞罗二楼抽完一支烟的周防忍不住又摸出了一支、点燃。他毫不在意身上拘谨端庄的服饰,如往常般豪迈地岔开腿往石椅上一坐,背脊懒洋洋地倚上了靠背:“说吧,你来干嘛?”


    “吠舞罗既然对外营业,我就不能来喝杯酒吗?”宗像比他斯文百倍、在霸气上却绝不会被他比下去地在他身边悠然落座。他慢条斯理地交叠起双腿,从裤袋里掏出了印着“BLUE SPARK”商标的白色烟盒。清瘦的手腕巧妙一甩,一根烟卷的烟嘴部分便从包装开口中探出头来。宗像把烟盒举起,以唇含夹住了烟卷,将它抽了出来。


    这是周防第一次知道他居然也吸烟,不由挑了挑眉。“别废话。”


    宗像笑了一声,非常自然地扭头凑近了周防,借周防咬在齿间的燃着的香烟点火。


    宗像垂眼看着两支烟的交接处,而周防看着他遮住了眼神的、不时轻眨的长睫毛。


    周防有足够多的机会抽身,然而他最后只是微微侧了侧脸,方便宗像对准角度。


    不一会儿,气味比周防常抽的万宝路要淡雅上许多的烟雾便从新的燃烧点飘逸出来。宗像朝他抛了个轻便的感谢的笑,再度非常自然地摆正了身体,轻轻地吸了一口后,非常优容典雅地、犹如握笔一样将烟卷用拇指顶着、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带离唇瓣,然后微微仰头轻轻将烟雾呼出。那烟似乎仅在他口腔中绕了一圈而已,和周防这种重度烟民恨不得让毒气在全身都走一回的吸烟方法完全不同。


    尽管周防不认为BLUE SPARK比万宝路更好抽,但那更为纤长的纯白烟卷,确实与宗像的浅绯色的薄唇和形状完美的手、与他的气质更为般配。周防必须承认(尽管他绝对不会说出来)他挺喜欢宗像抽烟的样子,至少不像制服模式时那样欠揍。


    “主要就是喝酒。”宗像说,“再顺便问问上次事情的结果。”


    “没线索。”周防抽了口烟,“又龟缩起来了。”


    “可惜,我这边也没有。我在明敌在暗,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这点很棘手啊。”


    “那就再说。”周防满不在乎地说着,伸直了大长腿,手肘搭上椅背,嘴角的笑却在一瞬变得极为锋利,“要捣鬼时自然就会滚出来。”


    “以不变应万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吗。”宗像不置可否地笑了声,“对了,为了防止您重蹈覆辙、危害公共安全,我认为还是有必要和您说一下。上次让您差点暴走的元凶确实就是次声波。


    “次声波易穿透难衰减,且敌我不分,因此他特意在事发点周围安置了六个仪器,通过远程控制、定向释放声波、相互叠加,达到只在目标点增幅到足够强度的目的,并通过屏蔽装置减少其他声波的干扰,将仓库‘尽量打扫干净’。而次声波与脑节律共振,可引起烦躁、恶心、甚至精神错落和死亡——啊抱歉,”宗像说了一大堆,才做出恍然记起的样子,“您的物理合格吗?”


    周防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宗像毫无歉意地微笑:“呵呵,失敬。”


    两人就这么肩并肩坐着,谁都没再说话,但也没有人有离开的意思。两缕紫烟各自盘旋着幽然升起,在空气的细微湍流中时不时地相互缠绕。三月末残留的纯白樱花在枝桠摇曳中不得不放开仅剩的花瓣,任它们在风中翩然翻飞,绽放出生命最后的美后零落在两人的发端肩头。


    宗像抽烟很少吸入,大半是任由烟卷在指间平白地燃烧,烟草燃尽了,他也没有再点新的。直到在街头往复巡逻的清洁机器人走进了公园,他才将残余的烟头往机器人方向随意却精准地一扔,在“吃”掉烟头的机器人“有劳阁下,非常感谢”的话语声中站起身来。


    “嘛,虽然没品尝完吠舞罗吧主的手艺有点遗憾,不过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宗像看着那个红色眼睛一闪一闪的机器人,说。


    “快滚吧。啊,滚之前先把酒钱给我。”周防也瞅着那个一边捡拾着不良少年扔在地上的烟头、一边用敬语发出谴责暴言的机器人,一动不动没精打采地说。


    “那个,”宗像走出了几步,方才回过上半身,带着堪称调皮的恶作剧的笑望向似乎快摊在椅上睡着的周防,“就算是给您一个请客的机会好了,毕竟您给我添过的麻烦可不少呢。”


    “哈?”


    在周防瞪过来的不爽眼神中,宗像笑意更盛地骈指在额角轻快一挥:“Bye。”然后丝毫不给周防拒绝余地地潇洒而去。


    周防带着上火的表情盯着那个越走越远的挺拔背影,直到它不一会儿消失在了拐角方才卸下力气,低声吐槽:“烦人的混蛋……”然后在话尾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8.


    若不是终端APP“JUNGLE”还在如火如荼地运作之中,绿之王几乎就此销声匿迹。无论是青之氏族还是赤之氏族,不计较那些“日常定番”般的摩擦的话,都可算是平安无事地一直到了年末、又一直到了年中。


    然后宗像培养中的鬼牌楠原刚代替他被子弹击杀了。半个月后,宗像以身作饵获得了事件背后那只操纵之手的重要情报。


    绿之王。


    “风雨欲来……吗……”宗像低声轻喃,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起来,为什么您会在这里?今天又打算用‘想一个人喝酒’来掩饰和小伙伴吵架的事实吗?吠舞罗的周防尊?”他说着看向了对面不打招呼就擅自落座的男人。


    “哼。只是刚好路过,瞧见有只丧家犬在这里喝闷酒,进来可怜可怜。”烟卷随着周防说话的动作晃动着,顶端的火星在空中描画着无规则的凌乱线条,又像是什么神秘的图腾。他招手叫来侍应生,如常点了双份的威士忌。


    这还是宗像和周防第一次一起喝酒的那个酒吧。偶然挑中的地点在撞见了另一个人后就渐渐地变成了固定出没的场所。开始时只是“特意避开岂非显得怕了这家伙”的幼稚意气,而后便被时间打磨成了习惯和默契。


    今天宗像没有坐在往常的吧台位,而是挑了一个卡座。公务处理得太晚,别说S4的食堂,连青云寮还开着灯的宿舍都几乎没有了,没有自己动手做饭的心情的宗像索性换了私服,来这家通宵酒吧觅食。他卷了一叉子意面,咽下去后才开口回击道:“那您还真需要去检查一下视力,或者看看心理医生?”


    “原文返还,可不要讳疾忌医。”周防一边说着一边过分自觉地从宗像点的餐盘里取了一片蒜香法棍。宗像没有阻止。


    “您说笑了,我对自身情况了如指掌,各项指标都没有问题,经得起检验,何谓‘讳疾忌医’?”


    只不过“没有问题”和“不会难过”并不相等,而已。


    虽然宗像的唇笑着,但周防并没有在他的眼中看见笑意,只是也没有动摇和迷惘,清澈深邃一如往昔。


    “呵。”周防不再说什么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情报的草薙表情微妙地告诉了他青组的动态以及青之王差点被一般性武器干掉的事。“差点”的意思就是“没有”,周防并不认为那个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的腹黑男人会这么容易就被“干掉”,所以也称不上担心,只是晚上觉得闲得发慌,出门散步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这家酒吧。


    或许只是想看一看。


    两人解决了食物,开始相对无言地大口喝酒,最后依然是酒量更小的宗像先倒下。只是与往常的率先离席不同,这次他是真的“倒下”了。


    微醺的周防发现对面久久没有动静、奇怪地抬头观望的时候,才发现宗像已经靠在卡座厚软的皮椅背上睡着了——以一个扶着杯子、坐姿端正的姿势,只有脑袋稍稍地歪垂着。周防愣了好一会,方才无声失笑。而那许平和浅淡的笑意,却在看见睡着了的宗像毫无防备地泄漏出的疲惫神色后渐渐消散。


    王的力量让王的肉体不会疲累,然而承载这份力量的却仅仅是人而已。更何况——囚禁着足以改变国家地形的破坏力量而反复做着噩梦的周防比谁都更清楚——人的生命并不是那么好背负的。


    周防直到现在也依然很烦宗像对他的“指手画脚”,也绝不会跟着对方的节奏起舞,然而却不能不认可他这份倾尽努力来贯彻自己的信念的强大——以及美丽。


    近乎是被本能所驱使着,懒洋洋地单手支着下巴的周防缓慢而悄然地伸出另一只手,拨弄了一下宗像翘起的刘海。细碎韧滑的发丝擦过他粗糙的指腹,有种难以言表的奇妙感觉。


    而宗像毫无所知。


    等他陡然醒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五点多了,在看见对面那个男人时怔了两秒方才反应了过来,用气音发出了一个自嘲又带着些许安慰的笑。


    周防叼着烟一脸困倦地歪靠在椅子上,听见动静后默默地把投放在天花板上的目光转移到了宗像脸上。鉴于周防几乎二十四小时都是这种状态,宗像只能通过烟灰缸里堆满的烟头判断他大概真的没有睡。


    宗像捏了捏被眼镜在同一个位置上架得太久而感觉不适鼻梁,端起睡前喝剩的酒牛饮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清醒了脑子也清醒了喉咙。他举手招来了侍应生买单,连着周防的份。


    宗像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向周防礼貌地点点头,神情语态依然无懈可击:“那么,告辞了。”


    周防没有回应,只是在他路过自己向门外走去时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去走走?”


    周防说是去走走,就真的只是“去走走”。两人漫无目的地散步在街头,气氛沉默但不沉闷,除了过早的时间和一个是青之王、一个是赤之王的身份之外,就像一对闲逛的最平凡最普通的朋友一样。


    “自己居然不赶紧回宿舍清洗打理、准备上班而在街上乱晃”这一点对宗像来说已经够猎奇的了,“和自己一起乱晃的人还是周防尊”则更加猎奇。然而它确实就这么平平淡淡实实在在地发生着。宗像难得地不想去评价它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走到了海边。繁华的东京湾尚在沉睡,天边却已开始朦朦胧胧地发亮,橘红色的柔光从紫色的云层中隐隐约约地透出,想必不久就要日出了。


    宗像和周防沿着观景长廊走了一段,然后默契地在伸出水面的玻璃观景台上停了下来。


    除了猎猎的海风,赋予了地球盛情怒放的生命的绝美日出来得悄无声息。


    像是为了回应这份澎湃的力量一样,金色光线照亮瞳孔的一瞬,周防在风中张开了双臂。


    一串串熊熊燃烧的红色火焰在深蓝的海中炸开,掀起了滔天巨浪。太阳在壮观激昂的水幕上投射下自己浑圆如道的身影和璀璨广博的光辉,瑰丽绚烂得无以伦比。


    宗像由衷地展露出了一个赞叹的微笑,习惯性地想再笑话一下周防这个“等待杰克来扶腰的露丝”的姿势,却意外瞥见了周防身上突然闪过的红色电流,瞬间失去了嘲讽的心情。


    于公于私都一直监测着周防的威丝曼偏差值、同是王权者的宗像大概是除了周防本人以外最清楚“那个终点”不会太远了的人。


    只是,要宗像什么都不做地就此认命,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


    周防像是感觉到身边的低沉氛围一样扭头看向了宗像。


    宗像掩饰般地朝他勾了勾唇角,刚想说“不要把力量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嘴里就被蛮横地塞进了一根烟。


    是周防原本在抽的那根。


    周防昂着下巴笑得嚣张肆意,眼神明亮而决绝,无论是动作还是表情都在说着让宗像闭嘴。


    宗像怔了一会,深深地吸了口烟,撇开头轻笑着一边吐出云雾,一边低喃道:“你……真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啊,随便地就……”


    宗像沉默了片刻,再度用力地吸了口烟,然后把烟卷塞回了周防唇间,难得地没有再说教:“走吧。虽然您这个无业游民是没有所谓,但我这个办公桌小职员可必须得回去工作了。”




9.


    五个月后,随着十束多多良的死,一切都不可扭转地向失控的方向飞奔而去。


    同时手刃了无色之王和白银之王的周防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好像把一直积压在身体中的压抑、郁闷、烦躁、痛苦一下子都全部释放了出去一样。在生命的最后,能够这样酣畅淋漓、无所顾忌地倾情释放自己的力量、感受自己的存在,已足够地叫周防心满意足。


   烟消尘散后周防挂着从未有过的、舒畅得如此平静的笑容看向了宗像,在看清他的神色时,笑容中便又染上了几分浅淡的温柔。周防忽然想起两人刚认识那会自己曾想过如果宗像杀了他能笑的话也不错的事,那时的他何曾想过这时宗像会是这样的表情,何曾想过他们会变成这样的关系。


    尽管他的人生被石板、被这份强大的力量所扭曲,然而周防直到最后也极尽所能地遵循着自己的方式、自己的意志、自己的决定而活,就连死,也将死在他最希望的人手里,虽然有种种的遗憾,但并没有任何可以后悔的事。


    只是他确实要欠宗像许多许多了。


    他唯一的,愿意亏欠的人。他唯一的,或许可以称之为动心的人。


    头顶破碎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冒着收不住的电花,周防朝宗像张开了双臂,就像当初与宗像在海边看日出时拥抱朝阳一样。


    熄灭了光芒轰然坠落的王剑在周防眼中不断地放大,然而就像是在嘲笑着这沉重的命运般,周防的笑容却越加地张扬浓烈。他无所畏惧,他相信宗像的剑。


    而宗像也没有辜负这一份信任。


    冰凉的刀刃在最后一刻毫无停滞地穿胸而过。周防清晰地感觉到生命正从他身体中飞速流走。


    他缓缓地收回了手臂,搭在了宗像肩头,在他耳边说着并不是对着他说的话。可那有什么所谓呢?事到如今,他们之间需要说的不必多说,想要说的说出来也只是徒然怅惘。


    制服的寒气被融化后,手心传来了宗像温热的体温。他从未与他如此贴近过。周防突然很想再拨弄一下他的发尾,再感受一下那细碎清凉的发丝划过指腹的奇妙感觉,可不但是力气,就连对宗像温度的感知也很快被抽离。


    如果——周防在黑暗中迷迷糊糊地想——如果有和这份力量和谐相处的方法,如果有时间和这个人在一起,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可惜并没有如果。


    周防依靠着宗像,在他肩头陷入了永恒的沉睡,嘴角带着解脱又眷恋的微笑,


    就像一抹自由的风的叹息。






fin.






2016.1.31


爽!了!


唔,本来想试试只用周防的视角去写的,但是,果然不是伏见这样行动+心理活动的积极分子,好难把情节描述清楚啊(水平差不要赖)所以最后就自暴自弃地用回习惯方便的方法来写了=L=


也尝试了一下不写尽,然而感觉似乎不写尽对于双王来说反而好写一点呢=L=|||||


总之很爽!总算写完了!虽然言不尽意,但勉强也算是文表立吧。现在的心情就和13集的蹲锅一样一样的呢~(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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