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予他向死而生的烈酒,也予他向阳而亡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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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猿礼】K原作小说节选(LSW篇)

【礼猿礼】K原作小说节选


整理/洛丹


Part 1. Lost Small Word 选段

(附言:lsw这本的cut共2万多字,另附一点美咲和多多良的对话片段,因为觉得伏笔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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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st Small W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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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位王说:握住这只手。

第二位王道:拿起这柄剑。

在某个飘落着细雨的秋日,仪式开始了。运动场上的泥土已经被彻底淋湿,排列整齐的队员和职员们的发丝与制服也在潮气中变得沉重起来。雨丝中仿佛蒙着雾气的景色与统一的青色制服相互映衬,整个操场宛如沉没在淡色的水底一般。

“伏见猿比古,出列。”

名为淡岛的女性副队长高声叫到。顿时所有的目光都投注于同一个人身上。

“我们的室长怎么会带这么小的孩子来这里……”

“听说才十六岁呢。”

“十六?!岂不是高中生吗?”

——包含着各种复杂心情的目光落到伏见身上,而他沐浴着这些视线从队列中走出。

此时,另一个穿着比普通队员高一等级而更有设计感制服的男人迈着飒爽的脚步向前,衣角飞扬,站在了队列的正前方。本应落到肩上的青色雨滴纷纷被弹开,他浑身由内而外散发着淡淡的青色光芒。。

『青之王』——宗像礼司。

队员们的窃窃私语如潮水般褪去。

呵……伏见内心嘀咕着,微微扬起眉头。

在『Scepter4』中宗像礼司所沐浴的视线,和在『吠舞罗』时,同伴们对周防尊投注的那种不带丝毫怀疑、充满敬畏和憧憬的目光截然不同。置身内部的敌人——即使他们知道达不到敌人的程度,但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地紧盯着宗像的举手投足。

王权者的所有氏族理应对王绝对忠诚,氏族之间也有着强大的羁绊。但宗像的氏族似乎并非如此。伏见从宗像身上初次发现氏族并非仅有一种形态,这让他多少松了口气,虽然还不到安心的程度就是了。

“室长。”

淡岛递给宗像一柄佩剑,宗像点头后接了过来,将剑拔出鞘。纤细的刀身上散落出如同青色鳞粉般的东西。

“伏见。”

淡岛压低声音,对他使了个“跪下”的眼神。于是伏见按照仪式前淡岛所说,单膝在宗像面前跪地。积蓄在地面的雨水立刻浸湿了他的膝盖。

仿佛与刀身融为一体的宗像笔直向前挥出手腕,刀刃碰触到伏见左肩。冰冷的触感令伏见微微颤动,垂下头凝视着宗像的鞋子。

 

于沉稳天地间

栖息鼓动之力

 

奏鸣声震颤心扉

汝,能守卫秩序吗——

大义的青之卫士

 

毫无抑扬顿挫,却又如低鸣的琴弦般悦耳的低音融化在湿润的空气中。那是充满毫无动摇的自信与自负之声,可如此傲然的口吻却与这位王的语调配合得严丝合缝。

“向剑宣誓今后不辱佩剑者的骄傲与信念,接剑。”

搭在肩上的剑刃移开了。伏见将视线从宗像的脚尖处往上移动,从膝盖到肩膀、鼻子,最后目光与对方正面相接,他不由得感到有些不舒服。

宗像将刀身收入鞘中,随即两手平托着刀鞘递过来。

“其实什么骄傲啊誓言啦真的没什么必要吧。”

伏见冷冷说道。顿时,背后注视着这一切的人们骚动起来。“喂……”淡岛满脸焦急地想要上前,却被宗像以眼神制止了。

无视淡岛和其他人散发出的焦灼气息,宗像倒像是觉得颇有有趣一般,自顾自地微笑起来。

“呵呵,说的也是。恐怕有许多人直到现在仍不明白自己曾发过的誓言究竟是什么意思,或许毫无抗拒而随口起誓的人更难以信任也说不定。”

这种无异于贬低至今为止“言听计从”按规矩起誓的大部分队员的说法,简直就像是刻意要让在场的众人不满似地。为什么宗像会故意说这种会引起风波的话呢。

“现在这种时候你无需如此坦白,毕竟只是个形式。”

对于自己决定的仪式,宗像轻描淡写地说道。

“形式依然有其效力。能意识到其中重要性的人自然会绷紧神经、明确目标、坚定信念,从而无往不利。”

伏见无法反驳。虽然他认为这个仪式很蠢,作为参与者的自己更蠢,但是“过去”的自己并不讨厌这种看起来很帅的玩意。

于是他按照淡岛叮嘱再三的步骤,准备抬手接过佩剑。

——但就在此时,他感到身边似乎有人伸出手。

“……?”

伏见下意识往身边看去,却没发现任何人。宗像面前的仅有自己一人,准备的佩剑也只有一柄。

他不禁发出了无声的自嘲。

这次不会再有人在身边与自己默契地交换目光了。人生第二次的这个仪式,唯有他一人。

应该从下方抬高双手接剑是淡岛之前的教导。然而他却从上往下,单手抓住了刀鞘。

一瞬间,整个刀鞘散发出青色的光芒。宛如吸收着周围的雨滴一样,青色的浓度逐渐增加,将他从指尖到手腕的部分完全包裹在内。伏见不由得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它给身体带来的冲击。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既没有让全身细胞沸腾的灼热,也没感到贯穿心脏的剧痛,一切都很平静。

伏见微微张开眼睛,先前刀鞘上的磷光正逐渐散去。宗像刚松开拿着佩剑的手,比预想中沉重得多的重量立刻坠入自己手中,差点脱手的伏见赶紧用双手抓紧了它。

被接受的话会得到强大的力量——但若是被它拒绝,灼热的火焰将会吞噬全身,瞬间丢掉性命。在周防那里是不可避免的赌博。然而这里完全不同,宗像的仪式更像是公式性的,一切都按照预定平稳进行。只赐予事先选定好的人以力量,的确是很有宗像风格的做法。

在感到安心后,伏见拉起左边的衣领,将目光投向自己身体上的某处。

没有……消失……?

确认存在与那里的某样东西后,伏见猛地抬起头。而宗像罕有地露出一个略带困扰的笑容,与他目光相接。仿佛没看到伏见那复杂的表情,宗像以不用扩音器就能响彻操场的声音对在场队员说道:

“刻不容缓,我现在命令你立即追踪逃亡中的湊速人、湊秋人。找出两人的潜伏地点,并确认其身份。这件事我全权交由你来处理,需要的人员、权限等只用向淡岛报告即可。淡岛君,没问题吧?”

“是。”

“你能做到吗?”

宗像当着所有队员的面问道。而伏见毫不客气地回答道:

“当然。你不是正因为这个才招揽我的吗?”

得到预期的回答后,宗像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很期待。”

伏见提着重得有些不习惯的佩剑回到队列中,再次沐浴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一个新人竟能得到室长亲口的全权委任,各种惊讶的嘀咕声传入伏见耳中。

“招揽?”“不知道吗?那个新人……原先是『吠舞罗』的。”“我还曾经和他面对面战斗过,他是『吠舞罗』棘手的二人组之一,暗器使伏见。”“看到了吗?刚才那家伙的脖子附近……”

简直就像是一群抱怨校长讲话的小鬼,伏见无奈地想道。他们就不能像早会那样安静地站着吗?再怎么说也是已经工作的成人啊。

右手无意识地摸着左边的锁骨,他已经发现这才是引人注目的原因。

即使接受了其他王权者的仪式,『印记』却仍然没有消失。虽然它能消失掉也不错,但既然还留着,那么换个思维方式,这丑陋的疤痕无论对自己或是那家伙来说,像蚁巢般继续存在下去也算是个余兴节目。

其他人对此有兴趣的话尽管看好了,他也没打算隐藏什么。

伏见将手伸进衣襟,像是故意做给周围窥测的人看一样,挠了挠那片皮肤。

左侧锁骨下刻着象征火焰的印记——在他抓挠的手指下方,宛如四条丑陋的蚯蚓般肿胀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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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服队员带他来的地方,是外表涂有能够让人想起大海的蓝色的轻箱货车,青服拉开侧拉门,说了声“进去”,就十分粗鲁地将伏见推进车里。

“是我主动邀请的他。你们的礼数要周到一些。”

车内传来郎朗的男子声音。

“是、是。室长。”

“退下吧。”

好像牵制一样的青服队员看了伏见一眼之后,从外面把车门拉上。伏见回瞪对方一眼之后,重新审视车内的情况,

这是啥啊……。

看过之后不禁皱起眉头在心中吐槽起来。

车内后部宽敞到足够设置三排座位,但现在这些座位全部被撤掉铺上了榻榻米。深处甚至还有个带地板的屏风,上面装饰着用毛笔书写的和歌挂轴。壁龛前面摆放的茶壶正冒着蒸汽,但开了空调的车内温度却让人感觉凉爽。还有种古风的香味钻进鼻子,

“那是香木。讨厌这个味道吗?”

端正而泰然地坐在榻榻米上的青之王·宗像礼司说道。

“没什么,既不喜欢也不讨厌。”

“也就是毫不关心吧。真遗憾。请吧,脱掉鞋子之后请坐。”

“不用交出武器也没关系吗。今天我也带着暗器呢”

“那只是种形式而已。你不会鲁莽到单独对我发动偷袭,而且你也已经没有理由这么做了吧。”

宗像并未隐藏对方一边的氏族成员是不可能暗杀身为王的自己的这份从容。伏见胡乱解开鞋带,将鞋放在轻箱货车的台阶上。宗像的长靴也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那里。

“……这东西,是什么啊。”

“你不知道拼图吗?”

“知道的。”

宗像的膝盖前面有什么东西堆起了一个小山,原来那是拼图碎片。而且被分割得相当细小。到底有多少块啊。

“我不是问这个。这是公用车吧。你这些跟工作有关系吗。”

“没关系。只是兴趣。”

“……你还真闲呢。”

“正是因为没有闲暇所以才带到职场上。”

伏见觉得对方是不是盼着自己吐槽啊。

“你来得正好,分你一半吧。请从能够组合起来的地方拼湊,腿脚随便摆放也没关系。”

宗像将碎片的小山分出一半,推了过来。

“哈?为啥要我干这个啊?”

“哎呀,难道你不擅长吗?那还真是失礼。”

听到对方好像在取笑自己,让伏见有些赌气,回答说“要说的话应该算是比较拿手吧。”,宗像听后非常满足地笑了。从好像被挖走一块的沙堆小山里自己的那部分中拿起一块,用两根手指夹住两端举起之后,啪地一声放在榻榻米的一个地方上。

伏见面无表情地将膝盖向一起靠了靠。

“你不是为了找一起拼图的帮手而把我叫来的吧。『吠舞罗』的人被青之王单独召来这种事,如果公开的话会成为问题的。”

“话虽这么说,可你还是来了呢。”

宗像将目光从拼图上挪开说道。伏见撅起嘴巴沉默起来。啪,啪……宗像拿起碎片放在榻榻米上的细小声音,和茶壶的盖子咔哒咔哒被蒸汽推起的典雅声音,酝酿出一种显得极为古老的别扭感觉。这里可是青服的公用车啊?

“湊秋人离开了周防的领地这件事,听说是你泄漏出来的。”

“只是帮『吠舞罗』驱赶瘟神而已,不是为了你们才做的。请不要误会。我也没有把这件事当作见面礼改投你们门下的意思。”

“哈哈,这我根本没有想过。作为见面礼的话太轻了。另外,背叛者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再次背叛。我根本没有将这样的人安排在麾下的意思,因为我可是个胆小鬼。”

你不是说过有个暗器高手的棋子也不错吗,伏见感到有些不满。当然,他也并非期待被挖角,但被明确告知不需要的话,心情总不会太好。

“而且,我们因为你的缘故,事情反而变得更加麻烦了。那两人滞留在HOMRA酒吧的时候,我们还知道其所在位置,但现在逃走的湊兄弟的去向却完全没有任何头绪,到现在也没能抓到他们。你们所做的只是为湊速人的伤势回复争取了时间,事情就是这样。还有,在湊兄弟隐藏身影的这一星期时间里,发生了市井的strain被什么人袭击的事件。受害的strain全部都是‘risk3’——那些被我们盯上的人,现在虽然不是拘捕对象,但引起社会问题的可能性很高。被突然出现的宣称是『Scepter4』的人袭击,这是被害者共同的陈述。还有清楚记得标识的人画出来的画为证。”

宗像停下拼图的手,从怀里取出终端,划向伏见这边。一张好像画在纸上的什么东西的图像显示在终端上。和这辆车侧面描画的『Scepter4』的标志很像,但又有些不同。

“这是羽张迅时代的标志。”

听到这个说明,伏见从终端上抬起头。

“他们这是在说,羽张迅世代的『Scepter4』才是担任管理监督strain职务的正规『Scepter4』,应该是这样吧。我还真是被讨厌了呢。周防就跟我不一样,被氏族成员所仰慕。”

“反正都是猴山上的猴子聚集在猴王周围,这点都是一样的。”

伏见说完,也觉得这话说得很没有意义。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说这是带有十足动物性的行为吗。”

“……”

在其他的王面前说自己王和氏族的坏话实在是有些掉价。为了掩饰自己内心产生的尴尬情绪,伏见将手伸向自己面前的拼图碎片。

这是什么啊,伏见再次产生这个想法。几乎所有的碎片都被难以分清画风略为不同的灰色所填满。

“这个没有完成图吗。”

“完成图一不小心被处理掉了。不过这是登录为世界遗产的建筑物,靠记忆也是能够完成的吧。是圣家族大教堂。”

“啊啊。好像是在巴塞罗那。”

“直到现在仍然在建,好像二零零一年的时候出过照片。共有一万零二百九十二块碎片,完成之后大约有两块榻榻米那么大。”

“……一万……”

光是想象就令人望而却步的难度,再加上只让人想象就会望而却步的主题。为啥要把完成图扔掉啊……。

按照拼图的固定模式,首先将边缘的碎片和除此之外的碎片分开在膝盖前堆出几座小山。虽然不太喜欢宗像在对面一脸满足地看着自己,但还是将看起来似乎是连在一起的碎片,啪、啪地组合在一起。

“手法真熟练呢。看过实物吗。”

“在网络上看到过照片。虽然不知道是二零零一年前还是之后的。”

初中的时候,八田曾经带来拼图,喊叫着来玩这个吧,然后两人开始一起拼。当时是一千多块的碎片,可和眼前一万片的拼图相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话说回来,上千块碎片一般来说难度已经很大了)。当时不小心太过投入,完全没有休息直到天亮才完成,回过神来才发现,八田已经回去了。终端上留有一封“看你特别投入,我就先回家了”的邮件。这不是你喜欢的赛车图案所以才拿过来的嘛,怎么倒先走了啊,记得当时一下子就觉得没意思了。

“你从小就应该是一个很得要领的孩子吧。”

听到宗像的声音,伏见吃惊地停下手。但最终还是默默地将那块碎片拼上。啪,细小的声音,连融入茶壶里的热气喷出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即便不回答,宗像也好像毫不在意似地继续。

“学校的学习应该也是非常不错的吧。教师大概是基本没什么能够教给你的。你当时的心情,是不是觉得比自己还要差劲的人,只是因为年长就站在上位,对此感到不满并每天闷闷不乐啊。反过来说,也就是希望站在自己上位的人能够压倒性地比自己优秀。”

“……你还真能说呢。”

原本打算无视但实在忍不住了,就把碎片扔在榻榻米上。碎片在榻榻米上发出轻轻的声音弹了起来。

“我对于一脸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啰啰嗦嗦说个不停的大人是最——”

伏见抬起脸打算狠狠告诫对方,结果却不禁一时语塞。

宗像膝盖面前的碎片完全分散着放在那里。与把看起来是连在一起的碎片拼接起来,一块一块开始拼的伏见不同,就好像能够看到下面的画似地,与碎片的凹凸毫无关系,只是将碎片重叠在画面上,拉开适当的间隔一个碎片一个碎片地摆放在那里。

宗像又拿起一块碎片,非常简单地确认一下四边之后,就放在某个地方。好像那块碎片就应当放在那里似地,碎片被恰好吸附在那里。没有一丝一毫犹豫的动作,甚至让人联想起下围棋的职业棋手。仿佛能够将终局的状态在头脑中完全再现,带着确信下出精彩一手的名人。

“你在……干什么啊?”

伏见呆呆地问道。

“说完成图处理掉了是骗人的。其实榻榻米上印有完成图,你看不见吗?”

哎,伏见吃惊地将手撑在榻榻米上,把脸靠近。扶着眼镜仔细凝视,没想到头上却响起了轻巧的笑声。

“对不起。没想到你会当真。”

“……!?”伏见抬起头,脸上有些发烫。“……真想宰了你”,翻着眼睛看着对方,当然,宗像仍然保持着自己不可能被一个氏族成员杀掉的从容态度,微笑着。

“以前完成过一幅同样内容的切割型拼图。现在这个开始拼之后立刻就发现是相同的了,感觉退货显得太小家子气。看来市场上贩卖的东西也就到此为止。下次去订制个二万片的拼图吧来试试吧……。那么,要说我这么做的真正玄机。”

又将一块碎片拿在手上,脸上有些戏耍似的神情,

“因为我是记得碎片形状的,所以能够将他们放在正确的位置上,仅此而已。”

说着又一瞬间看了看手中碎片的四边凹凸,侧目将其放在没有任何线索的地方,而且没有丝毫迷茫。

“你是认真的吗……?”

伏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被戏耍。记住了形状……这些碎片在形状上几乎没有区别。而且这里可是有一万块碎片啊?就好像在说,魔法的内幕是魔法一样。谁会接受这样的说明啊。

之后的一段时间,宗像就好像忘记了伏见的存在似的,或者说即使没有忘记也未去搭理他,只是重复拿起一块碎片,确认一瞬,然后放在榻榻米上这样一个动作,伏见感到无所事事。八田如果按照这个感觉放置他一个晚上的话,估计肯定会无聊死的,伏见觉得有些明白那种感觉了。

但是,不知何时起那种厌倦的心情就渐渐远离,被眼前发生的事情夺走了目光。

一万块的碎片中,到现在最多只有数百片被摆放在榻榻米上,但伏见已经渐渐能够看到完成图了。虽然每一个细小分散的碎片上的画几乎没有区别,但将每个碎片放到应该摆放的场所之后,非常不可思议地其周边补完的整体图像就浮现了出来。那是位于西欧的贯穿云际耸立的几座尖塔。数座刻画了圣经上故事的石像——被称为天才建筑师的已经亡故的男人思念可以从中深切感觉到,圣教堂之谜的建筑在宗像面前显现出来。与其说是一片一片积累完成的,更像是数百个工匠分散开来各自挥动自己手中的锤子,同时、平均地让整个画面扩散开来。

并不是考虑要把碎片嵌在那里,而是宗像已经知道那一片该放在哪里。

好厉害……

被含在嘴里的话吓了一跳,赶忙将这句话咽回肚子,皱着眉头紧闭着嘴唇。

“只是否定的话,你不觉得任何人都做得到吗。觉得无聊的话,你自己也开始拼接就可以了。用自己的手,构筑出世界的秩序。法则。以及结构——”

宗像伸出手,将伏见拼接了一半的部分水平拉近自己。这边有两部分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拼接好了。

宗像将这两部分分别放在自己所拼的这边的上边和底边。一时间,好像要从榻榻米边缘溢出来的巴塞罗那的街道,完美地收纳到边框之内。甚至刚刚让人回想起这幅画卷只是被截取的照片而已。

“所以我很讨厌赤之氏族的性质。只是一味破坏,从不去考虑重新塑造的手段。一群脑袋不好使的家伙。”

虽然被宗像所创造的世界搞得胸口十分激动,但听到这句话之后,激动的心情立刻褪去。

“……你可是当着赤之氏族的人的面啊。”

“的确如此。一不小心就给忘了。”

宗像偷笑一下把脸转向一边。

自己心中还保留有些许对那里的归属感,伏见对此感到有些吃惊,虽然觉得这种想法十分愚蠢,但也感到一些安心。

“我走了。”

伏见站起身。宗像抬头看着他。

“暗器高手君。”

“我叫伏见。要是带回我那边氏族的话,那群家伙恐怕会发狂的,这里的话就不要外传……”

“~~~~”

……脚麻木了。

“哎呀哎呀,脚麻了吗?所以说让你脚放轻松的。”

“……没有麻。”

“是这样啊,不过看来你好像站不起来呢。”

可恶……从头顶上注视下来的宗像那感到十分有趣的视线,让伏见从心底感到憎恨,他屏住呼吸,等待酥麻的劲头过去。自己现在还是单独一人身处于关系并不怎么友好的阵营内部,竟然被这种无聊的事情弄得动弹不得,真是太大意了。伏见因为不甘心和脚的麻痹而咬紧牙关。

“算了,在麻痹退去之前就先缓缓吧。正好,我给你倒一杯茶。甜些的没问题吧?”

宗像在趴在榻榻米上流着汗水的伏见眼前,嘶地,拉过放在油纸上的干点心。你明不明白现在不是干这个的时候啊。双脚没有任何异常样子的宗像膝盖用力,以非常流畅的动作站起来,又走到茶壶面前坐下。

感到苦闷的伏见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宗像的后背,悄悄把匕首拿在手中。袖口响起轻微的金属声。

宗像……应该是觉察到了。但是高高的后背却毫无防备地亮出来。分明有觉察到,但却毫不在意这点让伏见觉得十分可恶。

“……想要一个,暗器高手呢……”

用几乎要被榻榻米吸收的细小声音,伏见嘟囔着。

“……假如,只是假如……我想要改变氏族,这能做到吗……”

从来没有动摇过的后背,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第一次动摇了一下。伴随着衣服摩擦的声音,宗像将膝盖朝向这边。

“老实说我没想到会从你嘴里说出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发生了什么,该怎么说呢。”

咬住嘴唇,将额头贴在榻榻米上。

车外响起慌乱地脚步靠近的声音。想要摆正姿势站起来,结果脚的麻痹直接传到头顶上,伏见再次啪地一声伏倒在榻榻米上。

“室长!”

突然打开门出现的青服男子。

“噶哈哈哈哈哈哈!!”

爆笑了起来。

脸颊贴在榻榻米上的伏见吓了一跳,转头看去。

穿着青服的那个家伙,正咧开眼角指着这边,仰面翘得太过头甚至都摔倒在地了。

“真糗啊,猴子,脚麻痹了吗!超糗的啊!太没用了!要我给你揉揉吗?要不要我给你揉揉?噶哈哈哈啊哈哈!”

胸口的憎恶一口气燃烧起来,伏见将手里的匕首划出寒光。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

“伏见君!”

伴随着锐利的声音,榻榻米啪地响起,拼图碎片在眼前飞舞起来。

碎片甚至弹到天花板的高度,摔落到地上,踏出一步的宗像弯着腰抓住了伏见的手腕。匕首从手中落下,直直地插进榻榻米。另一个声音响了下,原来是终端滑落到地上。

站在门前,刚才为伏见带路的青服队员眼睛瞪得大大的。

“……啊。紧……紧急情况!赤之氏族成员的刺——”

事到如今青服才抓住腰间的佩刀,同时将嘴靠向步话机,

“慢着。”

但宗像却制止了他。

“但,但是室长?”

“伏见君,你有什么要说明的吗。有的话现在就说。否则的话现在这个状况就只有赤之氏族向我方阵营送入刺客,打算杀害我的氏族成员,这一种解释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伏见凝视着青服的队员。没有什么特征的男人的脸。并没有任何嘲笑。相对地却是满脸怒容。

他十分生硬地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将视线转向宗像的脸。被抓住的手一动都不能动。宗像正用他银丝眼镜里面玲珑的眼瞳盯着自己。伏见明白,这次的对手不是秋人那样靠牵强附会就能够应付的了。而且现在自己也扯不出任何理由。

“……认错人,而已……。这事并不是『吠舞罗』安排的……。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这算什么啊,认错人,听起来就是借口。明明就是实际情况,但我这话真是一点可信性都没有啊。

“认错人了吗……”

宗像好像思考似地沉吟,视线落下来。捡起落在榻榻米上的终端,

“既然是认错人的话也没办法。那就不再追究了。”

说着,放开了伏见的手腕。

“室长!?”

“我已经说过不予追究。不要再说了。”

“但是……”

“刚才,如果他是投掷匕首的话,你的心脏肯定已经被刺穿了。你穿着那身制服的时间段里,就一直是处于执行任务当中的。结果却对偷袭一点防备都没有……对此你有什么想要辩解的吗?”

说话的语气虽然十分稳重,但却包含了没有通过语气表达出来的凌厉。队员好像动摇似地闭上嘴,虽然还想要说什么,但只能低着头在那里浑身发抖。

“……是,非常对不起……是我不够警觉和锻炼不足。”

“很好。以后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要提高紧张感。那么?你是来报告什么事情的吧。”

“啊,是的,被怀疑是那对湊兄弟所引发的事件又出现了——”

队员开始报告之后,伏见就不再听他说什么,他将匕首从榻榻米上拔起来收到袖子里。虽然脚的麻痹已经减缓,但脚部仍然有些不稳。一边感受着十分不服气的队员的视线,一边在他面前穿上自己的鞋。视野里,貌似感到迷茫的那个队员的长靴向后退了半步。

“伏见君。稍等过来一下。”

正在系鞋带的手一下停止了。

“这是你忘的东西。”

说着宗像把终端递了过来。

“你刚才问的事情……我们这里可不是为遇到困难的小孩子准备的出家寺院。自己的麻烦不能自己去解决的人,虽然不知道在你那里的氏族会怎样,在我这里肯定是不会被采用的。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才不被小孩子所喜欢吧。”

伏见从好像露出一个苦笑的宗像手中接过终端。

他对于明明是自己表示出需要他意愿的宗像感到很火大,但感到最为火大的,还是对于在头脑的角落里希望被挽留的自己。

竟然会问能不能改变氏族——自己到底是期待着什么才说出这样的话啊。

将终端装入口袋,低着头走出去的时候,宗像的声音传来。

“给你一个提示吧。你说不定是得了感冒。”

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让伏见不禁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我觉得说到这里,你不会不明白的。因为你可是被草薙当作是自己接班人的少年。”

宗像站在轻箱货车的门口,悠然微笑着。

——

【你还跟『jungle』有所关联吗】

【有什么不好!你不也跟『吠舞罗』搅在一起了吗!】

【你打算将我从『吠舞罗』分离出来的做法是什么意思?】

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是即问即答,但这次却有了停顿。

【快回答!】

伏见追问道,紧接着好像修堤坝一样很长的一段文字发了过来。

【王对你抱有兴趣,一直注意着你。别误会了,你并不是什么很特别的存在,王他是什么都看在眼里的。交给阿耶的任务,就是让你无法继续呆在『吠舞罗』。虽然美咲君比较难缠从中妨碍,但现在美咲总算是不再管你了吧。真是活该。】

【我被算计,你就那么高兴啊。】

【阿耶才不觉得高兴呢!!!!】

好像强调台词似的,对白框的轮廓一下子被扩得很大。伏见下意识将脸拉远了屏幕。

虚拟形象也是一副发怒的表情,跳着叫喊。

【为什么总是!!总是!!总是总是总是你啊!!

明明是阿耶先与王成为同伴的!!

所以我最讨厌你了!】

好像还要说什么的台词突然中断了。

【NIKI已注销。】

伴随着这样一条信息,虚拟形象和对白框,一起从眼前的虚拟空间消失了。

“注销……?逃跑了吗……?”

伏见皱着眉嘟嚷着,就在这时——画面的一端又出现了新的虚拟形象。

初期状态的简朴衣服,加上毫无特征的发型和五官设定。看起来好像没有任何强力能力和道具的虚拟形象——。

但却让伏见好像被静电电到一样,脖颈处一阵颤栗。

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和二年前冬天的那次感觉是一样的。

出现了——『jungle』的王!

伏见改成半蹲在屏幕前的姿势,紧张地绷起身体。把手伸向电脑的连线,

【要逃跑吗?不是你呼唤的我吗?】

但看到虚拟形象头上出现的对白框的时候,又立刻停下手。如果扯断连线逃走的话,那就和二年前一样了。

明明电脑上没有带摄像头,但对方却能够清楚看到自己的动作。看来这家伙可以通过网络对自己动手。

【shell有些判断失误。在我没有下命令的情况下擅自向你挑战游戏,这也就算了,结果在自己准备的舞台上被人给羞辱了啊。值得反省。】

带着头顶上的对白框,那个虚拟形象一步一步走过来,从全息图像到旁边的液晶显示器,就好像打开门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似地移动过来。电脑的显示屏上当然没有启动『jungle』的客户端。但是对方既然能从『jungle』的虚拟空闲里平移过来,显然是已经入侵了伏见的电脑。

显示器中的虚拟形象看向这边。

【二年前的初中生,已经成长为派得上用场的氏族成员了嘛。可喜可贺。】

指尖感觉到一股静电,抓在连线上的手连忙松开。细小的火花在连线的表面上闪烁前进,最终进入到电脑里面。

在奇怪地沉静一拍之后,啪啦啪啦,电脑迸发出激烈的火花。细微的电流从电脑中呈波状膨胀开来,扩散到整个房间。伏见全身感到一股似乎要让所有毛发全部脱落似的恶寒。那边的电流则继续从墙壁向天花板奔去。

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电流的波纹突然,像是被冷冻似地停止了扩大。

【……嗯?】

虚拟形象歪起头。将显示器中的身体横过来,

【这还真是。】

摆出上下挥动双臂的姿势。

虚拟形象的的目光,正冲着现实空间的房间入口。

全身包裹着好像摇曳火柱一般青色气场的一个男子站在那里。

“请你从这里离开吧。擅长偷偷摸摸藏在暗处给人找茬的你,在这个状况下应该是很不利的吧?”

宗像礼司朗朗的声音直接传到阁楼上,带有颜色的声音进到房间中。实际上除了网络聊天对话,这个房间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过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的声音。

变成一副可爱变形的虚拟形象,好像有生命一样非常兴奋地托着下颚,咧开嘴角露出无畏的笑容。

【是那样吗?真是遗憾呢。】

显示器中啪得迸发出火花,四个角也爆发出电光。

“哦呀,打算动手吗?在这种地方几位王互相争斗导致达摩克利斯之剑出现的话,虽然非常掉价,但也没有办法。”

宗像眯缝起眼睛压低声音。原本没有定形的青色气场,收敛成好像包围在宗像周围的一圈剑。

虚拟形象眨了几下眼睛。立刻就要化为实体从电脑里钻出来,在显示器中膨胀的势头,不知为何突然停下了。

【啊啊,原来如此?的确是对我不利呢。真是遗憾。】

身体扭转九十度,虚拟形象将脸转了过来。变回到十分可爱但没有特征的笑脸。

【你的帐号替你保存下来。心情好的时候请连线。再见。】

立刻,显示器再次迸发出火花,然后砰的一声熄灭了。电脑中喷出一股黑烟,带着强烈的臭味飘荡在空气中。

一瞬间愣住的伏见凝视着显示器,但立刻回过神来将目光移到旁边的全息图像上。终端——?全息图像中,『jungle』这个应用仍然正在运行,被留在那里的自己的虚拟形象无聊地晃动着身体站在那里。

伏见连忙将终端抓在手里。

消失掉,带着这样的想法用力去捏。右手立刻呈现出红色。终端内部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小声音,同时升起一股细细的烟雾。当终端屏幕熄灭不再有动静之后,联动的全息图像也消失了。

主板烧了。与仁希形象的病毒一起。

放松力气,终端自由落体掉在地板上。

伏见突然感觉到一股疲劳感袭来,用尽全身力气向外挤压似地长长出了口气。而好像要覆盖掉他的叹息似的,阁楼下面也传来“呼”的简短叹息声。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一边坐在地板上,伏见一边翻着眼看宗像。不是通过屏幕,时隔许久对着实际在场的人发出的声音比想象中还要沙哑,声音几乎就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了。咳嗽一下之后放大声音。

“你以为这里是哪儿啊。你这个样子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虽然也有询问为什么会在自己家的意思,但更重要的是,对方非常大胆地出现在众所周知的『吠舞罗』地盘镇目町,而且是在工作时间以外的一大清早,还一丝不苟地穿着『Scepter4』的制服。

宗像用颇有对照感的清晰声音,对于自己的言行没有感到丝毫疑问似的说道。

“其实湊兄弟引起的骚动,我认为其中有『jungle』的煽动,或是某种形式的协助。对『吠舞罗』成员的你的终端安装病毒,应该也是其中一环。不过这些全都是我的臆测。『jungle』原本的目的原来是笼络下你啊。”

“所以才给我上那么多眼药吗。亏你干得出来呢,竟然能够心平气和的……”

“不过你也有不对的地方。既然发现有病毒的话,将终端格式化,或者将其在物理层面上破坏掉,事情就结束了。结果你竟然故意做出引那家伙出现的行为……那可是王。不是你这一介氏族成员就能应付得了的对手。你对王都一点都不害怕吗”

“……我……”撇开视线,操着仍然有些沙哑的声音,伏见说道。

“……一点也不害怕……”除了一个王之外。

心中补充的话,宗像是否察觉,无法从这个王的扑克脸上看出端倪。宗像只是抱持着微笑,改变了话题。

“行李……就只有上面放着的那些吗?单身宿舍里的基本家具、电器制品、日用品是很齐全的,今天就能供你自由使用。把最低限度的私人物品打个包吧。看这样子,有二十分钟应该足够?我在外面等你。”

“等……啊?慢着!请等一下!”

宗像单方面说完这些话之后就转过身去,伏见呆立一瞬之后慌忙从阁楼下来,叫住他。

“你到底什么打算啊,事到如今。你那里不是小孩子的出家寺院吧。再说我也没说要加入青服啊。只是问你能不能改变氏族而已……”

“如果有空在这里废话的话还是尽快着手准备吧。我可不想长时间停留在这里,令人不快的男人正在来的路上。”

越过肩膀扔下这些话之后,宗像就走出了房间。

一直以来都是副令人称奇的从容形象的宗像,明显表现出有些焦虑,这或许还是头一次见到。

能够让宗像感到焦虑的男人。

——难道是!?

对着『jungle』之王,宗像说的是“几位王”。如果只是宗像和『jungle』之王的话,说“二位王”就足够了。还有『jungle』之王非常干脆退却的理由,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能够理解了。

从阁楼上跳下来,追逐着消失的宗像,光着脚跑到外面。

出来得太急差点摔倒,伏见一边脚下刹车一边向两边看,宗像正背靠着门口旁边的墙壁站立着。他后背挺得笔直,手放在腰间的佩刀上,好像随处可见的骑士雕塑一样矗立在那里。视线朝着正前方,盯着什么也没有的地方看着。

伏见一边仰望这宗像端着的侧脸,一边将头向与之相反的一侧看去。

道路稍远的地方出现了个人影。与宗像“笔直”的矗立相对照一般,弯曲着后背靠在电线杆上,手插在口袋里,嘴里叼着香烟。现在路上还没有什么行人,但天空已经开始泛白,紫色的烟雾被吸入到天空的颜色中去。

“尊……先……,为什么……”

比起宗像出现在这里,周防出现在这里让伏见更加一百倍地想问句“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尽管这里是周防的地盘镇目町,自己是周防的氏族成员。

“担心自己的氏族成员,所以来看看情况的吧。总不会说是清晨散步这种不好听的玩笑吧。懒惰的你竟然会这么早就起身,看来姑且还是有作为氏族负责人的自觉的嘛,真让人吃惊。”

完全不去看周防,仍然看着旁边保持直立姿势的宗像出言讥讽。

肯定是十束说让他来看看情况的。十束问八田伏见怎么了,八田回答那种家伙我哪儿知道啊。十束就说KING是最闲得没事干的,所以代替八田去看看情况吧——酒吧中的过程好像亲身经历一样浮现在脑海。

周防本人没有就这些事情做任何说明或找什么借口。周防也完全看都不看宗像,“哼”地发出短短的嘲笑。

“机会难得,我就把话明说了吧。在湊速人·秋人的逮捕上,我的部下非常不得力。有可能存在熟悉我们的情报网,并通过潜伏通道协助那两人的存在。所以希望能够借用熟悉内部情报的你的氏族里的一个人。同时也是为了弥补你们在这次事件上造成的麻烦,事情就不再追究。我认为他是最合适的人才所以指名要他。将别的王招入自宅这件事,对于你身边的那些同伴意识过剩的手下来说,是破坏信任的决定性因素。所以这对他来说应该也是好事吧?”

“不对,是你自己。”

没打招呼擅自过来,然后在这里大放厥词——伏见打算插嘴辩解,

“你这个男人屁道理真多。”

仿佛野兽低吼般说道,周防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宗像。只是如此一个动作就让伏见条件反射般畏惧不已,但宗像却毫不畏惧地挑起半边眉毛。两个王到这时才第一次视线相交。

“伏见。”

周防说道。

“理由什么的无所谓。你自己想怎么样。”

并没有被怒吼。说话的语气和平常一样带着倦怠,表情也没有丝毫改变。但伏见却觉得周防在生气,不禁绷起脸。看起来对于将氏族整合在一起这件事没什么执着的这个人,应该不会对其他的王对自己的氏族成员出手感到不愉快,所以根本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

“伏见猿比古君。”

这次是宗像叫他。

“郑重其事地,我礼貌周道地正式邀请你,能否来我的『Scepter4』效力呢。”

这次伏见在不同意义上绷起脸,没想到这么为难的事情宗像会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说这话的本人却没有一点心情尴尬的意思,从银丝眼镜里面直直盯着自己。青色的眼瞳十分透明清澈,但一直延伸下去的清澈好像要把人吸进去似地,眼瞳深不见底。

“……这样啊。”

好像被烟呛到似地,周防说道。然后把香烟扔在地上踩灭,没有任何留恋似的转过身去。什么意思啊?伏见感到迷糊,而当他视线落到自己脚下的时候,也就明白了周防的意思。

被周防打压了……?还是被宗像所吸引了……?到底是什么,伏见自己心中也没有明确的理由,但周防说过,理由什么的无所谓。

低头看去,自己站立的位置的确是偏向宗像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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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进来吗?”

穿着轻飘飘红色衣服的少女站在背后,声音有些唐突所以吓了一跳,但考虑到她的能力,其实也没什么好吃惊的。

“……不想进去,而且我也没资格进去了吧。”

伏见将视线从安娜身上离开。靠在路旁的一个角落里隐藏着半个身体,目光望着一个街区之外的坐落在三岔路口的那家酒吧。安娜沉默着站在那里。用虽然有所控制,但却能将人看穿的,让人有些难受的视线注视着伏见的侧脸。

“你,早就知道了吗……事情会变成这样。”

继续撇开视线,随口问道。原本就比较讨厌小孩子,尤其是这个少女,从见面的第一天就非常不喜欢和她对视。

“……虽然是,隐隐约约的。但觉得你会在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安娜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从最开始……。但是,我一直希望事情不要发展成这样。”

“你的这个,有没有出过错误啊。”

稍微停顿一下之后,感觉她是摇了摇头。

“哈。也就是说从最开始你就认为我是个背叛者了吧。”

“……”

对于安娜悲伤的沉默,伏见感到十分无趣,立刻收敛了笑容。

“安娜?”

草薙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安娜?你在哪儿?”,他在店门口来回张望呼喊着。湊兄弟所引起的事件目前仍然悬而未决,所以『吠舞罗』的状况也没有那么悠闲。草薙的口气中明显能够感觉到焦急。

伏见用下颚指了指店。

“回去吧。叫你呢。”

“有什么需要我带的话吗?”

“……。对草薙先生。”

双子消失的那个晚上,秋人也许是打算去说服速人的。实际上伏见也考虑了这个可能性。如果伏见没有出手袭击的话,现在事情可能就不会这么复杂。虽然都只是推测。

“……算了没什么。你快回去吧。”

就算现在道歉,也只不过是自我满足而已。

“对十束呢?”

“没有,没什么可说的。”

“对美咲呢?”

“……我自己会去跟他说的不用你担心了。再不走我踢你了啊。”

小小的气息从自己身旁离开,向店那边跑去。但立刻又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这次是从面前盯着自己,伏见感到一脸不舒服。

“怎么,还有什么事啊。”

“猿比古,没关系吧?”

“……?什么啊?”

“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了吗?”

锐利的话语,一下子让伏见说不出话来。

“……太蠢了。你是说我被妖怪附身了吗。”

虽然故意说出坏心眼的措辞,但安娜却不为所动。默默等待着。几乎要刺穿心脏的眼瞳盯着自己。

叹了口气,伏见变回一脸严肃的表情,认真回答说。

“妖怪已经被消灭。所以没有了。”

“……不是的。”

安娜摇着头,好像有什么不太好说的话似地俯下身体。“仍然,还在。妖怪。”“……?”伏见皱起眉头。

草薙呼喊的声音持续着。

“……快去吧。”

伏见冷不丁地出声催促。安娜俯着身体点点头,迈着轻快的步子跑了出去。远处草薙看到安娜的身影,放心似地对她搭话。

看到两人其乐融融地一边说着话一边进入店里的时候,

“哇呀啊啊啊啊啊!!”

带着怒吼,背后响起了咣当切割柏油马路的声音。转过身的瞬间,一个喷涂得十分张扬的『吠舞罗』标志遮挡住空中从头顶上飞了过去。

好像要将退了一步的伏见推到在地似的,八田和心爱的滑板一起,沉着身体落在地上。

“你这个白痴猴子,找你找的好苦!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回房间的时候你的东西全都没有,终端也没有应答,担心死我了!”

刚从滑板上跳下来,就急如烈火似地冲伏见大发脾气。伏见则形成对照地以十分冷淡的目光回应。

“啊啊,我把终端捏碎了所以现在手里没有。还有我已经搬家,住进『Scepter4』的宿舍了。我就是来说这个事情的。”

“哎?搬、搬家……,突然说什么呢啊?是、是不是因为我说随你的便啊?那其实是,我一不小心,一生气就说出来的,不、不好意思啊。可是你也有不对……哎,哈啊!?你刚才说什么!?”

愤怒的情绪为之一转,变成惊慌失措之后,立刻又是一变,八田反应过度地仰着头,用难以置信的口气说道。伏见心想真是个事多的家伙,叹口气,用一字一句的方式重复一遍。

“没听到吗?我说的是『Scepter4』的宿舍。我已经,加入『Scepter4』了。”

八田张大着嘴巴说不出话来。甚至以为他忘了呼吸的一段空白之后,难以置信的表情在他的脸上扩散开来。

“慢着……等一下,为什么会是Scep……哎?哎?慢着慢着,什么意思啊。『Scepter4』就是青服吧?是那个阴险眼镜之王的氏族。你这么做就是要转投尊先生以外的王?你明不明白啊?”

“那是当然。我当然明白。”

“那、那为什么……”

“为什么?真是无聊的问题呢……这么说吧,因为无聊。明明拥有特别的力量,干的事情却是小混混的过家家。我打心底里觉得『吠舞罗』很无聊。”

“你这混蛋!”

八田抓住伏见的领口,用力摇晃他的脖子。

“你要离开『吠舞罗』啊!?你忘了尊先生救咱们时候的恩情了吗!”

紧紧抓住伏见领口将伏见拉过来,八田挥舞着握紧的拳头。但立刻紧紧咬着牙齿,好像改变想法似地将手放开。举起来的拳头按在伏见左胸口上,

“这是,从尊先生那里得到的印记,是我们的骄傲吧?都把这个刻在胸口了,为什么还……”

声音哽咽,八田好像是想要确认刻在那里的东西的重量似的,将拳头推了过来。但无论八田是激怒还是震惊,伏见都没有任何动摇。对子这家伙的误会已经烦透,只能放弃不管了。

但是,一看到八田红通通的眼睛,有那么一瞬,真的只有那么一瞬间,伏见的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十分难耐的东西涌了上来。心里说,笨蛋,想哭的人是我啊。

“一定让他们目瞪口呆。猿比古,要是和你一起的话,感觉世界都能够占领呢。”

举起拳头,好像白痴一样自信满满地相互点头,那些莫名充实的事件,到底在什么地方被破坏掉了呢。

与你对拳头的,不是现在的我,而是这个印记。

如果是因为这个才发生决定性变化的话……这种东西就是粪便都不如。

伏见按着八田的肩膀将他推开。冷不丁在拉着自己不放的八田面前将右手伸出来,好像要让他看戏法似地,让指尖挂上火焰。八田一脸畏惧地说,“你,你要干啥?”

那只手伸向自己的身体,四根手指的指甲立起来放在锁骨上。

滋滋地皮肤烧焦声和臭味散发出来。

“你……!?猿比古……!?”

“……咕……”

咬紧牙关,弯成钩状的手指在锁骨下面的位置来回移动。因为剧烈的疼痛伏见额头冒出冷汗,但手却没有停下。直到锁骨下面的印记被烧毁才停下。意识一瞬间好像飘散到了远方,身体开始摇晃,但很快又稳下心神踩住地面。

身体一下子感到脱力,手也落了下来。手指上挂着的火焰也消失了。

“啊啊……你所说的荣耀已经被我破坏掉了呢,美咲。”

好像从肺底部吐出空气似地说完这句话时候,身体中积累的火焰也一起从喉咙里窜出,在外面的空气下急速冷却。清爽多了……感觉。

“……你这混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愕然的八田脸上渐渐被愤怒所渲染。

“无论发生什么,只有这个不能容许……侮蔑这个标志是不能原谅的……”

啊啊,什么啊。你这表情挺有趣的嘛……,伏见莫名感到非常满足。竟然有这么简单的方法,伏见感到十分脱力。

加入『吠舞罗』,与尊先生和臭味相同的同伴一起,你们的世界就是一个漂亮的圆,是完成了的一件东西,完全没有任何不满的你,一点有趣的地方都没有。

什么啊,这就是……蚁巢啊。

“你这个,叛徒……看我不宰了你……”

八田的全身散发出杀气。眼瞳中的火焰燃烧起来。这可是你说出来的,别忘了。拿出真本事来杀我。现在想起来,我觉得不幸的是至今为止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机会,如果我和你作为敌人互相争斗起来的话,肯定是势均力敌。稍微手下留情的人,肯定会死的。

摇曳着火焰的八田眼瞳里,倒映出了某人的身影。

那是抽泣着来到水槽边擦着火柴,穿着睡衣的小学生模样的自己。向灌满汽油的水槽扔入火苗之后,瞬间橙色的火焰开始舔着巢穴的表层,孕育着黑色烟雾的凶暴火柱卷起漩涡。在立即反应的火灾警报器发出的尖啸刺耳的声音中,幼小的自己眼瞳里翻滚着阴暗的憎恨,死死盯着被烧焦的蚂蚁和蟑螂。

 

*********************************************************


前方高楼的屋顶上,有个人影在飞一般地奔跑着。“已确认,是湊速人、秋人其中之一。”身后名叫石塚的队员向本队报告所获得的情报,伏见却对此发出了不以为然的啧啧声。其中之一,这可不是确认。有时间做这种没脑子的报告,还不如快些跑。

一边时不时从下方的道路抬头观望屋顶,一边加速奔跑。雨点不断敲打着眼镜,又从镜片上四散流走。今天也在下雨。自从入队典礼那天以来,秋雨就一直未曾停过,连制服的袖子也因此变得沉重起来。

“伏见队员!你的工作只是负责搜寻,抓捕是我们剑使的工作,应该由我们来完成。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了。”

“我不懂什么叫做应该。我是受到室长全权委任的,而且我的速度最快,力量也最强。由我亲自去最有效率吧。”

“伏、伏见队员!”

“吵死了。小喽啰真是麻烦……”

没有要说服对方的意思,出口却变成了恶言。伏见与愤然缄口的石塚保持着距离,并趁机丢下他独自离开了。

往逃亡者跑向的高楼望去,可以看见对面大楼外侧的逃生梯在小路两旁紧密相连。阶梯左右的外灯在雨水中晕染开红色的光圈。他保持着速度,从道路中间横切的小路闯入楼梯。他一面敲打铁板,一面在锯齿状的楼梯上追赶,但这个间隔却让他无奈地与屋顶上的逃亡者拉开了距离。

逃亡者越过肩膀回头望去,对面的屋顶上有人挥舞着佩剑,一道光刃在雨中骤然切来。伏见踩在楼梯扶手上,尽力向空中起跳。刹那间光刃将铁质扶手切成两段,连混凝土大楼的墙壁都被挖出一个V字形的裂痕。

这一跳达到了外灯的高度。继而他又将灯罩当作踏板,用力后踢,跳起另一段高度。下面的路面上,石塚正难以置信地抬头仰望着。

他逐渐逼近对面大楼屋顶上的逃亡者。

“……呼、呼。”

一下子,成功跳到了对面。

没有留下丝毫喘息的空间,等待伏击的家伙们就从旁边冲来释放着光刃。他翻滚着躲避开来,用膝盖跪地的姿势稳住身体。

“伏见,拔刀……”

小声这样说着,他从自己腰间拔出佩刀低低砍去。名为“盖然性偏向领域”的力场收敛成尖锐的镰刀形状释放出来,描绘出一个凌厉的剃刀曲线,剜过房顶上水洼中的新月,向着虚空刺击而去。

他见到敌人跳退一步躲开攻击。与此同时,反方向又传来另一个挥舞佩刀的敌人气息。千钧一发之际,他立起佩刀防御着。

镪!

应对了远距离攻击之后,紧接着便是刀与刀堪堪相碰,打散了四处飞溅的细小雨滴。

隔着拼成十字形的刀刃,他与敌人近距离地对视着。

湊秋人眯起了本就狭长的双眼。

“伏见猿比古……真意外呢。难道『吠舞罗』的人都会聚到宗像麾下吗?”

噗地轻笑一声后,伏见用力将佩刀压回去。秋人轻轻往后一跳,利用这个间隙将佩刀重新立于眼前。刚刚躲开伏见攻击的湊速人出现在视线边缘,摆出了同样的姿势。

伏见缓慢摇晃着站立起来,挥刀甩去上面的雨滴,继而微微倾斜着摆好了阵势。从他的角度看去,双子站成一个直角的形状。原来如此,为了使出组合攻击摆出一个绝妙的角度吗。与其中任何一人打斗,都会给另一人制造间隙。

“湊速人,湊秋人。根据特异现象管理法第五条,我们『Scepter4』现在要抓捕你们‘Risk4’能力者。”

故作正式的一番宣言之后,双子对视一眼,嘲笑了起来。

“小混混之流,也学会官腔官调那一套说话方式了呢。”

“以前的时候,你和八田美咲两个人都只是险胜我们一筹。难道你觉得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赢过我们吗?”

“啊?一个人就够了。上吧。”

没有浪费时间的打算,歪起嘴角说出不逊的话之后,伏见便发起了攻击。拨开雨点向地面用力一蹬,他正面向秋人刺了过去。这次秋人成了接受佩刀一击的那个人。两三个回合后,秋人向后移步,而速人发出救护的一击。脚后跟着地时,伏见让左手发出了耀眼的光亮。

三把飞刀刺进混凝土中。闪耀蓝光的三条光线从地面伸展出来,编织成一个以光为表面的防护罩。然而速人的攻击切断了防护罩,向他迎面袭来。回避只是稍微迟了一点。不对——明明已经回避了。准确来说,是身体自己否认了回避的必要性。空中飞来的救援滑板的声音,在无意识间溜进了他的耳朵。

千钧一发之时他横扑着倒下后躲开了。然而极具杀伤力的强风还是惊险地掠过了耳畔。

“切……”

粘稠微温的液体流入右耳。摇一摇头,被染成浅红色的雨滴在周围散开。他将佩刀的一端插入地面,右手把头发捋上去。被雨和血浸湿的头发就这样固定住了。

“你真不应该去当宗像的手下。”

“你先打倒我再说吧。”

“你刚刚也应该看见了吧。”

“宗像的氏族和我们交战的结果。”

再次以直角的阵势与伏见对峙的双子,一唱一和地这样对他说道。这次秋人和速人互换了位置,不知道会有什么不同。

“伏见队员!”

联通大楼楼梯的门忽然打开,刚才被丢下的石塚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两分钟后追踪班到达!在此之前的指示是拖住他们!湊兄弟双人组拥有超强的战斗力,不要单独突破,要包围——”

“退后。不是说一个人足够了吗。”

重复同样的事情,多半是出于对自己的责罚。

再也不会做,把后背交给谁这样的事情了。不要一再地寻找我的踪迹……

他看也没有看石塚一眼。速人在佩刀中注入力量往这边砍来,以他们的立场,自然不会束手等待包围网完成。这次他与速人交锋,而一旦出现间隙,秋人必定会从反方向袭击来配合。一个人近身战,另一个人负责救援,这样的分工中双子以心传心,转换得令人眼花缭乱。在双人组合的战斗方式上,双子确实发挥着令人恐惧的强大力量。

退后一大步时,他意识到了左胸上的印记。好像有手伸进皮肤下面,将收敛在这部分的力量一把抓住拉了出来。佩刀的刀身上恍惚聚集起红色的光,仿佛挤开青色雨景一般缓缓漾开。

“红……!?”

速人本来为了防止他逃走而逼近距离,此时却迷茫了,但仍出手用必杀的气势以刀相抗。

青与红,两色的光在两人中间闪闪烁烁。激烈的强光令人目眩,接着它们互相抵消,砰然炸裂。

“速人!”

秋人发出了救护的攻击。他从速人旁边跳离躲开,异能的镰刀却一下子变换轨道追了上来。于是他用缠住红光的佩剑勉强挡住,然后朝秋人投掷了飞刀。秋人身前生成了用以防御的异能屏障,可缠绕青光的飞刀向着屏障中央飞去,将其突破后刺向秋人的肩膀。

他一边斜眼看着秋人翻了个跟头,一边用力踢向地面对速人逼近距离。佩剑这次又带着青光,切开雨点向速人砍下。速人的佩刀碰到了自己的佩刀,两人咬着牙关用尽全力压制住对方。

“啊……”

踩住稍落下风踉跄退步的速人胸口。

“哦啊啊!”

大喊一声后将他踢飞。

既不是赤之力也不是青之力。最后这一招,只是蛮力。

虽然只是蹲下咳嗽了几声,但速人确实无法立刻移动。伏见一边轻轻呼吸着,一边将佩刀无力地垂到旁边,站在了速人的面前。

“呼……呼呼,怎么会,没有,办法。我已经说了,一个人足够……了。”

石塚呆立在门前。

“太,太乱来了,这家伙……”

他听见对方这样说。

正如双子所说,如果单看与双子的战斗,从赤转为青会令自己负担多余的风险。据说同色的氏族力量相互较量时更难防御。这大概是因为同色从未互为敌人,也从未有人料想过他们互相战斗的样子。相比起来,异色的氏族力量却拥有即使在缠斗中也彼此排斥的性质。

就是说……对于用青之力战斗的双子,持续使用赤之力防御,并用青之力攻击就可以了吧。说一个人足以对战,就是这个原因。

“……还有,你们忘记考虑一点。”

冷漠的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用手压住肩膀的秋人,一脸得意地说道。

“之前二对二还是险胜?从那之后我可是长高了十公分呢。不要小看成长期啊。”

喘气的时候伏见被一种高扬的兴奋感支配着。一个人就把一年半前还是强敌的『Scepter4』中强劲的二人降伏。『吠舞罗』的情报网也趁机到手,率先找到双子的潜伏地,并追至了绝境。

怎样,瞧见了吧。

……你,在对谁说。

敲打着肩膀的雨滴夺去了身体的温度。发热的头脑也迅速冷却下来。吸收了雨水的制服沉甸甸地压在肩上,连手臂都几乎抬不起来。事实上,长制服的料子会因为雨水增加几倍的重量。包裹全身的仿佛不再是雨水,而是融化的铅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与联络的交代一下情况,刚好两分钟后追踪班到达了。

“后面就交给我们。双子由我们负责转移。”

“啊啊,请。无能的人就吃剩饭吧。我收手了。”

从班长处得到工作转让的请求,伏见颇为毒舌地接受了,然后转身离开。这样的讥讽,其实是因为就是觉得不爽而想要四处发泄一下。就算他是宗像的部下,也知道『Scepter4』绝不是无能的。

“喂……”

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他停下脚步对双子说道。正要被带走的双子用一模一样的细长双目望向他。

“你们对草薙……不,对盐津有什么话要说吗?”

“要说什么,是什么意思。”

速人用反抗的口吻答道。

“我是在问,由于你们的所作所为,盐津也会被严格地追究责任。关于此事你们有什么要解释的。”

“盐津代理司令已经从『Scepter4』里退职。这是我们擅自决定的事情,向代理司令追究责任是非常不合理的。”

“盐津已经承认是自己监督不力,并表示甘于受罚了不是吗?”

“那个人,干嘛擅自做这样的事情……”

“速人,别说了。”

秋人制止了情绪激动的同伴。

“秋人……!?”

“别说了……我已经不想,再给司令代理添麻烦……”

难过地低下头的秋人说道。

速人瞪大双眼,好像不能理解一般说不出话来。

这时,伏见才第一次,把双生的二人身上,除了发色之外的,表情和处事方式中微妙的一点不同分清了。

两个人同时在这个世界得到了生命,到此之前,他们一直是作为同一个存在完全理解对方的。本应同化的两人,也不能永远相同,是在哪里产生了芥蒂呢。

这样的话……自己和八田之间什么时候渐渐扩大的间隙,难道不是本就应该产生的吗。

……活该。此后你们会更加无法相信过去的友情,越来越不能理解对方了吧。哈哈哈,活该啊……被些许阴暗的满足感浸透的另一面,好像被二人背叛了一样,陷入非常失望的情绪,连自己也想不明白个中缘由。

就职合格后,可以接受王分配异能,但却不能立刻使用。青之氏族需要把力量收敛在佩刀里,故而会有接受攻击时释放能力的训练,以及用此进行防御的训练——为了使异能这种无形的力量具象化,必须接受专业的指导和训练。就算是领悟力很高的人,想较为自由地发挥异能据说最低也要一个月的时间。

然而对于原本作为赤之氏族成员使用异能的伏见来说,即使对收敛力量具象化这样的步骤并无意识,也一直使用至今了。

用令人惊异的速度学会如何控制青之力,并且还能够分开使用赤和青两色力量的新兵,实在是……

“太乱来了。”

报告书上好像是这样写的。

战斗方法是无视了『Scepter4』制式剑术的无赖式打架杀人和基于暗器的暗算偷袭。持着青之氏族本应该自豪的佩剑却粗暴使用赤之力。这是不可原谅的。这样的话,他到底是属于哪边的阵营呢,让人摸不着头脑。这种人的存在简直损害了『Scepter4』的品位。——诸如此类的。

还真敢说。

接受就职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月,只是四天而已——伏见就把『Scepter4』的情报部队花了一周时间也没有查明的湊兄弟潜伏地搜寻到了,并且迅速追缉,将之捕获。

接受任务之后最先做的事,宗像也暗示过的,调查协助双子潜伏的人物的存在。与在『吠舞罗』时代就知道的情报网中的几人接触后,他用作为『Scepter4』的身份优势进行了笼络。『Scepter4』本来就拥有强大的情报收集能力,再与从黑社会情报网得到的草根情报重复拼合起来,就会完成一个几乎没有间隙的情报网。宗像给伏见指引的思路之一便有此招,果然没错。

结果,帮助双子的是叫做『毁灭Scepter4』的一个——羽张时代的氏族堕落为黑社会后形成的组织。这个组织与『吠舞罗』并非友好关系,所以草薙的情报网捕捉不到他们也是没有办法的。

还有在承袭羽张体制的后方支援部队中,顺蔓摸瓜地暴露了这个组织内鬼的事情。宗像失去了以往的和蔼,将这些人一举肃清。

实际上继承羽张体制的“老人”们形成了一个派系,向新的年轻的王,和那些被王选中的年轻氏族昭显自己的优越性。但是以这次事件为契机的整顿之后,旧体制派系的发言权被大幅削弱,宗像派系得到了强化。

内部的协助者和外部的反抗团体并没有被无情判罪,相反,湊兄弟以及盐津元的处分都只停留在极轻微的程度。

宗像提出的条件是,需要被监视的能力者必须无条件携带GPS,盐津将双子收为养子,此后要负责将二人放在身边监督——答应这两点而已。

两周的软禁后,盐津用自己的车来迎接被释放的双子。

伏见靠在室长椅子的扶手上,用手指拨下百叶窗俯视外面。此时双子正在淡岛和数名队员的陪同下被移交给盐津。

啪嘁。响起了花剪令人心情舒畅的声音。

“室长不亲自送送吗?”

呆了一下后向室长投去目光。不知为何室长室的一角(真是不知为何),建造了一个微型茶室,端坐着的宗像在那里修剪花茎。

说实话从没见过他工作的模样。不过虽然这样说,这位王却也从不休假。试着问了问他如果把兴趣带进职场的话为何不直接去休假,得到的答案是“唔……也对呢”。宗像虽是一脸像在思考的表情,却说出了“并没有特别想要休假啊,因为对我来说兴趣就是工作”这种公务员式的台词来。

“你是打算在这里卖个人情,把它当成手里的一张牌吗。”

“咦。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湊兄弟在我的『Scepter4』里面是没有用处的。”

啪嘁。宗像泰然自若地用花剪修剪着枝条。

“比起双子你更想要盐津不是吗。你想拿来当牌使用。”

“我就把它仅仅当作你自己的臆想听过就算了。”

“但显而易见结果是你一个人的胜利吧。流出外部的反抗团体被一网打尽,内部的不安分子一下都清理掉,眼中钉老顽固也闭嘴了。”

“还只是处在稳步的事前准备阶段。作为王我的力量仍然不够呢。”

“听起来只是口是心非的话呢。”

虽然这样说,宗像当上青王确实还资历尚浅。而且,与周防相比,青之氏族的形成过程截然不同。周防是被神授能力吸引的人聚集起来后选任的王,而宗像则是替换了现存组织的王才把这个宝座纳入囊中的。有很多事情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或许宗像同样察觉到内鬼的存在,说不准他把这个也计算进去了。从外面引进像伏见这样的人,故意公然“偏心”,把对自己做法不满的人赶出去……伏见好像无边无际地乱猜起来,看着这位王,自己几乎要相信世间窃窃私语的阴谋论的多数,也许出乎意外都是真的。

“这次的事件多亏你如期待一般完成了任务。”

“就连我也只不过是你的一张牌吧。”

“嗯。”

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但是我想放在手边的,只有‘能用的’牌。我希望你能够成为被我所用的暗器。”

这样说着,宗像拿起布满利刺的剑山,悠然自得地眯起眼睛仔细注视着它。然后他将花插入花盆中间,像是要覆盖掉那里的荆棘一般。

伏见突然想,自己的新王,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连天才这样的语言都无法形容。他不仅拥有超越人类的头脑,或许还是拥有难测的野心和计谋的人物吧。

但,不是这样的,这只是一个比喻。

目光回到百叶窗的间隙,看到站在车前的秋人向盐津低下了头。速人却还是像有什么不满似的扭着头。

盐津用手捧住二人的头,使他们面向自己。用力一压让速人也低下头,盐津自己亦垂下头来,仿佛十分感动般保持了一会。秋人和速人都没有抵抗,老实呆了片刻。

比如,三人中谁都可以。像那样的情感,宗像礼司这样的男人心中也会有吧。

“后悔了吗?”

不经意间被房间里另一个声音问道。伏见没有把脸转过来。“……不。起码现在没有。”他这样回答道。

“可别让我失望哦,这其中也有为了你的成分。”

如果身份逆转就没什么好说,即使那样说话的人是自己,氏族的族人对王说这样的话也十分奇怪。

“谨记在心。”

虽然轻轻一笑,但宗像并没有在开玩笑,而是非常认真地作了保证。

什么时候自己也会有像八田一样毫无顾虑讲话的一天吗?现在即使想象一下那样的自己,也只是感到有些冷而已。

但总觉得到了那时“世界”就会改变。虽然也仅仅是没有根据地这样认为着。

从百叶窗射进来的细长白光令他眯起双眼,他无声无息地试着蠕动嘴唇,未出口的话只说了一半。

“我的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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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八田,你知道吗?听说『Scepter4』是住宿舍的哦——”

那是在酒吧的吧台上偶然和十束一起吃饭的时候。十束好像突然想到一样唐突地说道。

“干嘛突然说这个。知道啊……那家伙也说过。”

八田绷着脸不高兴地回答道。

中学结束以后一直住在一起的房间中,突然有一天行李消失了似地,还在想是怎么回事,结果听到的是要入住『Scepter4』的宿舍,这让人怀疑他神智是否清醒的宣言。猫耳里面放蚯蚓这句谚语就是说的这个吧。后来八田一边捶胸顿足一边这样想。

那之后不久八田也搬离了那个房间。每次爬上自己的床都对头上的阁楼很在意,气呼呼地又没有办法。

“话说,有宿舍的话也会有食堂吧?”

“哈?我怎么知道……”

“我是在想,他有没有好好吃饭呐。你看,伏见超挑食的,所以食堂做好的套餐什么的能吃的东西很少吧。八田觉得呢?”

“都说不知道啦!!为什么我一定要担心那个叛徒的饮食啊!?”

对继续着少根筋对话的十束,八田用力敲打了吧台。盘子一下子跳起来,杯子翻倒,吧台被水浸湿了。所幸的是草薙不在,让他幸免于铁拳的制裁。

十束一脸惊讶地向后仰。生气的八田俯首,连右手握着的勺子一起将两个拳头放到了吧台下。

在人去楼空的阁楼的正下方几十次用倒钩脚踢上来,掉下时头部撞在自己的床上一边叫着“好痛”一边双手抱着脚“什么啊,讨厌!!”一个人怒喊着……总之愤怒的情绪没有办法压制。一时间愤怒狂暴地将怒火从自己身上发泄出来,却因为这样还是很空虚而放弃了。突然有什么涌上喉咙,被不明所以的后悔袭击。虽说是后悔但具体后悔什么却不知道。但是,对于八田来说这就是后悔的情感,不是别的。

后悔了。抓住枕头将头深深埋进去,像要咬断一样死死地咬牙切齿,但无论怎么咬都无法止住后悔的感情。

“那,那家伙,如果有了洗心革面来道歉的心,说他想回来的话,我打算一起去向尊低头认错。那家伙不是自己能够低头的性格所以我也去低头,如果尊非要打猿比古才能消气的话,我也一起去挨打。”

“啊,被王认真地殴打的话八田你会死吧!?这样没事吗!?”

因为十束非常惊讶,八田“唔!?”地一声害怕了。被周防责骂对八田来说是比怪谈和恐怖电影更恐怖的事情。

“那……那也,我,也是有觉悟的了。不会让猿比古一个人被打。”

声音变得激动。但在拳头上聚集了力量,他盯着吧台这样断言。

“哎呀,这样的觉悟是很男子汉,但是难道没有一点一厢情愿?这未必是伏见希望的。”

“……?什么意思。不要说得好像知道什么一样……”

不知怎么就生气起来,视线向这边瞪来。十束还是那样超然地浮现着微笑。

“我们的王和青之王啊。”

还是马上就开始了突然想到的话题。

“不是像八田想的那样,只是单纯敌视对方而已。他们好像发生过很多很多事情。和这件事情有些类似,伏见不会回来我们这里,八田在八田的立场上,伏见在伏见的立场上,什么时候能够再好好交流就好了……虽这样说,现在的八田还是不懂吧……?”

“你把我当白痴吗”,八田愤怒了。十束一看,立刻“对不起对不起”双手举高表示投降。

“我说过的话,请在某时某地回想起来。即使那时我已经不在了。”

“不要说得你好像快死掉似的,多不吉利啊。”

故意不高兴地说了这句话以后,十束只是嗤嗤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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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 Blood, No Bone, No Ash!

No Blood, No Bone, No Ash!

No Blood, No Bone, No Ash!

梦中挥舞着拳头,脚踩出声,跟着叫出声来的时候,周围变得非常温暖。八田的眼角闪烁着泪光,巡视了自己的左右。

从什么地方飞来的呢,不知不觉附近一带火星在飞舞跳跃。

不……这是光。从周围挥舞着拳头齐声唱着同样的语言的同伴们各自的身体上,小小的生命在分离一般,呼,呼,呼,产生着光亮。好像在呼唤同伴一样,光聚集在一起,将白色的风景染上红色之光升上雪云覆盖的天空。

“啊……”

低头看自己的胸口,自己的身体上刻下的印记也渐渐渗透出红色的光。从自己的身体里也有一束光亮产生,与同伴的光亮呼应而去。

留在身体里的印记深处,还能感觉到周防的火焰蕴藏于其中。火焰安稳而温暖地充满着身体。好像只有,周防在那个身体里包含的,暴乱的王的震怒的部分消解了,从印记那里解开了一般。

“尊……先生……”

追逐这光,八田抬起了被泪水浸湿的脸。

“No Blood,No Bone,No Ash! No Blood,No Bone,No Ash……!!”

用力压住印记的地方,放任涌出的情感大声喊出来。

在这里抬头看,学院岛和本土连接的吊桥栏杆对面,带有青之徽章的装甲车队正在撤离。桥上点点的光亮轻轻漂浮着,向远离同伴们的光的集合之处飞升去了。

用手按住和八田同样的地方,伏见好像削减了锐气一般,不可思议似地望着天空。

啊,可恶……。

八田的情绪有些恶劣。

为什么现在,要想起来啊。你说的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是说现在吗,十束。

对于周防来说青王是什么,下决心去问问周防就好了啊。然而到了现在,再也不可能去做这件事的时候,才这样想。

想去问问,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的,对还没明白过来的八田笑着的十束,他究竟是什么意思。然而到了现在,再也不可能去做这件事的时候,才这样想。

对于八田来说,只有一件事情,承认起来确实令人火大,却还算是安慰——

他还好好地活着。以后还能够不断地相遇,能够将疑问和愤怒倾倒出来,还能够一起说话。

“No Blood,No Bone,No Ash! No Blood,No……笨猴子!!No Ash!”

夹杂了愤怒的谩骂是否被听见无从知晓,不过伏见倒是向这边俯视过来。

桥上和桥下的二人视线交汇。

在大家中间继续齐唱着的八田并没有转移饱含泪水的双眼,而是这样盯着伏见。打算让声音能传到桥上,更加大声地唱起来。声音沙哑了依然还在不停地吼叫,脚麻木了依然还在用力踩踏地面作响,手臂酸得举不起来了依然还在继续挥舞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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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st Small Word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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